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莫使花笺染斑白 作者:崔蔚之 文案 富二代公子林皓,大学开学报到那天,街头偶遇受到轿车剐蹭的同样前来报到的贫困女孩窦豆,被她的清纯素净吸引。机缘巧合,两人竟在同一个系同一个班,不久又成为饭伴。同学罗梦琦,典型的白富美,极力追求林皓。无奈林皓不解风情,只专情窦豆。窦豆却志在家乡大凉山,期盼毕业后回到那里任教,把越来越多和她曾经一样贫寒的学子送入大学的殿堂。毕业之日,两人许下了两年约定。其后林皓进入旸州市政府工作,经历了旸州市“世界最大份炒饭”的吉尼斯世界纪录申请和中央层面全国范围的扶贫攻坚,萌生了离开市政府,去掌舵他爸爸的公司的愿望。进公司前,林皓前往大凉山探访窦豆。窦豆得知林皓前来,精心策划了一场考验林皓,并让他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考试”。林皓获得了优秀的“成绩”,如愿地带着窦豆离开了大凉山。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皓,窦豆 ┃ 配角:罗梦琦,陈嘉怡,董浩辉,殷茜琳 ┃ 其它:真爱,扶贫 ================== ☆、《莫使花笺染斑白》(一)   九月的阳光,热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往常上午十点过后,师范大学门前的街道便行人缈缈,对面的农贸市场也难觅人踪——人们早就趁早凉把菜买回家了。今天是大一新生报到的日子,已过十点了,校门口依然人头攒动,没有丝毫停歇的样子。各个系的老生,在校门旁侧马路边的梧桐树下,占个场地,摆上几张桌子,举着写着自己系的欢迎新同学的牌子,忙着接待。   一辆大红色的保时捷卡宴在熙来攘往的人流中缓缓穿行。忽然,只听“哎呀”一声,右车灯剐蹭着了一个同向前行的背着大号帆布口袋的女孩。那女孩趔趄着向前冲了几步,撞到了路旁一个刚关好车门准备离开的阳光帅气的男孩身上。好在劲头并不太大,男孩一个应激反应,稳住了身子,刚想发作,回身一看,见是个已经单膝着地的女孩,便扭转过身,放下手中的单肩包,把她扶了起来。   “嘎吱---!”一声尖利的刹车声后,轿车停了下来。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女子快速摇下车窗,惊惶地探一探头后,迅速打开车门,下了车来。但见她浓妆艳抹,造型时尚,一件硕大的佛吊坠金夸张地坠于领口内。   “哎呀呀,你是怎么走路的!”那女子绕过车头,一边向女孩大声嚷嚷着,一边去查看右车灯,“碰坏了车子,你赔不起的呀!”   “阿姨,你车子是从我后面过来的呀……”女孩噘起上唇,脸上写满了无辜。   女子一听,描浓的眉毛簇成了一团,音调也变得尖利起来: “怎么,还强词夺理了是吗?大路朝天的,你不能向路边蹩蹩吗?”   女孩平静地望着女子怒气冲冲的样子,嘴角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的浅笑,又望向轿车的右车灯部位问:“阿姨,你的车子没事吧?”   “当然没事,你以为我这一百多万的车子是瓷器做的?”女子打量着女孩的衣着打扮和她那不温不火的样子,没好气地回敬道,“再说了,今天算你运气好。要是有事,就凭你,又怎么能赔得起?”   听说没事,女孩表情释然,却依旧不温不火地回了一句:“既然没事,那阿姨你就走吧。”说完,女孩放下背部的帆布口袋,俯下身子,挽起裤腿,查看自己着地的腿部。只见膝盖部位磕破了皮,有零星的殷红的血从皮肤里渗了出来。   男孩看到,关切地说:“哇,受伤了呀,快走两步看看碍不碍事!”   女孩试着抬起了腿,刚迈步,眉头就皱了一下,又紧咬下唇,努力地连迈了几步,站定,羞赧地冲男孩一笑说:“没事的,只是皮外伤,过一会就好了。”说完,又趔趄着提起伤腿紧迈了几步,回到她的口袋旁。   那女子正要上车离开,目睹此景,扫了一眼女孩身旁那乡下人才会用的帆布口袋,眼角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以教训的口吻说:“以后啊,到大城市来,眼睛可得瞅着点呀!”   男孩听了,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怒视着那女子,定格了几秒钟,勃然变色地伸手指向那女子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渣?难道怪人家吗?是你自己从后面碰倒了别人,别人不追究你,你反倒没完没了了?要不看你年纪大点,是女流,今天你就别想走!”   女子刚拉开车门要离开,又“砰”地一下关上:“你说谁呢,想打抱不平是吗?乡下人不懂交规,我说几句还不能吗?如果今天真的碰坏了车子,她赔不起,你能帮她赔吗?”   “别老赔得起赔不起的!”男孩抬高了嗓门,“我特烦你们这些有了两钱非但不大方,倒反把钱看得忒重的人,小家子气,自以为是,令人讨厌!”   “我怎么听出你这话里有一股酸溜溜的仇富心态?”女子反唇相讥,“我看啦,那些遇事只会耍耍嘴皮子,逞逞嘴劲,却没有任何能力的屌丝才最最恶心呢!”   “切!”男孩环抱起双臂,无奈地摇了摇头,又伸出右手,拍了拍自己的车子,“如果真碰坏了你的车子,用我的车赔你够不够?”   女子望了望男孩身旁的轿车,又望了望他腰间挂着的车钥匙,惊诧的神色从面部瞬息闪过,稍作镇定,气急汹汹地叫嚷起来:“有钱就了不起吗?有钱就该这么嚣张,这么不尊重女性吗?”   男孩无奈地耸耸肩膀:“哼,是谁嚣张?是谁不尊重别人?是谁碰撞了别人还要强词夺理?你是在说你自己吧!怎么样,要不要来报警让交警鉴定一下今天这到底怪谁?”   女子木然变了脸色:“……”   “唉,算了吧,别计较这些了,我也没伤着什么。”女孩拉了拉男孩的衣角,转头对女子说,“阿姨你去吧,天这么热,我们都还有事吧?”   女子听了,悻悻地望了男孩一眼,重新打开车门,坐上车子,一言未发,发动车子离开了。   待女子离去后,女孩歉意地对男孩说:“刚才多亏你挡住,要不然肯定要摔个大跟头。”   男孩漾起笑容:“我只是无意中挡了你,谈不上谢的。你真好,对人家那么宽容。”   女孩听了 ,“扑哧”一声,嘴角也堆起了一抹浅笑:“呵呵,我听说,‘生气,是在拿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很不值得的。所以,对一个人来说,抑制脾气、控制情绪非常重要。其实,生活中这些鸡毛蒜皮、微不足道的小事太多太多了。耿耿于怀,只会无端浪费你的时间,耗费你的精力。我还有许多该做的事还没有做,哪有时间去生气呀!”   男孩听完,惊异地望着女孩,言语之中满含着敬佩:“你的话多有道理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有见地的话。我生性张扬,从不服软服输。你的心态真的很值得我学习。”   说完,男孩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孩来:偏瘦的高挑的个头,头顶都要够到自己的鼻梁骨了,不用说,应该超过一米七;标准的杏仁脸上闪动着一对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眼眸晶莹剔透,质朴无邪,如一泓碧水般清澈透亮,带着些许的稚气,似乎她看到的世界都是蓝天样的一碧如洗;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嫣红,微沁的汗水更添娇艳欲滴;秀发不是很长,在脑后被一根翠绿色的丝带扎得翘了起来;一套同样翠绿色的运动衫配上一双浅黄色的运动鞋,透着一股青春灵动的朝气和无需打磨的纯净的美!男孩一下子看得呆了,习惯了城市的喧嚣张扬和艳丽多姿,这样质朴无华的清纯却是多么清爽宜人!似乎正有一缕清香正从女孩全身散发出来直钻进自己的鼻孔。   “怎么,我没有撞痛你吧?”女孩看男孩的眼睛变得呆愣愣的,惶惑地问。   “没有,阳光太强,晃得人眼都花了”男孩掩饰道,“哦,对了,你好像也是来师范大学报到的吧?”   “是呀!你也是吗?”   “当然是啰,”男孩兴奋起来,“你是哪个系呀?”   “我是中文系,你呢?”女孩反问道。   “我也是中文系耶,怎么这么巧!”男孩惊喜地叫了起来,“我叫林皓,双木林,皓月当空的皓。你呢,你叫什么?”   “我叫窦豆,东汉窦固的窦,土豆的豆。”女孩的脸上也洋溢起快活的笑靥。   “为什么不说是窦唯、窦靖童的窦呢?还有——”林皓忽然住了口,眼角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还有什么?”窦豆诧异地问。   “后面的豆,说成红豆的豆,岂不更好听?”   “是吗?你说的那两个窦,抱歉我真的没听说过。另外,我向别人介绍自己时都说是土豆的豆,原因吗……”窦豆眼睫毛轻轻抖动,扑闪着大眼睛,顿了一下,浅浅一笑说,“因为,我有个姐姐,她叫窦土。”   “哦,原来是这样。”林皓若有所思地说,脸上的笑容好像悄然间没了踪影。只是一瞬间,又泛起了笑意:“说不定,我们两人还能分到一个班呢。好啦,我们一起去报到吧,口袋我帮你扛吧?”   窦豆说:“我自己行的。”   “别争了,你帮我挎着包吧。来,把口袋给我。”说完,林皓把自己的包朝窦豆的肩上一挎,双手一使劲,把窦豆的口袋放到了自己的右肩。   “哎,你的车怎办?”窦豆问。   “路上这么多人,就先放这吧。”林皓说完,和窦豆一起向中文系报名处走去。   清晨,太阳用金色的曙光来迎接菁菁校园的莘莘学子,清新的空气裹挟缕缕花香荡涤着每个人的心扉。教室内,同学们自来熟地和身边的新同学交谈着。林皓坐在教室左侧大约居中的位置,他欠起身,把一本书卷起来,在前面隔了一排的窦豆后背抵了抵。   窦豆诧异地转过头来。林皓面带微笑,向她摆了摆左手掌:“嗨!”   窦豆惊喜地说:“你和我真的在一个班呀!”   “是啊,”林皓说,“你一进教室我就看到了。呵呵,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教室里那么多帅哥,你都没关注一下。”   窦豆愣了一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恢复了常态:“没想到,这届中文系四个班,我们会在一个班,真是巧!”   林皓的同桌兼舍友董浩辉是个面相和善憨厚的小胖子,他听窦豆这么说,笑嘻嘻地插了一句:“我看啦,这就是缘分呗!”   窦豆被董浩辉这么一说,绯红了脸颊,竟一时不知怎么搭话才好。   林皓肩膀撞了董浩辉一下,说:“喂,别乱说话好不好?我看啦,你是话里有话。”   “没有,我没有哇,”董浩辉抬高了嗓门,故意数落林皓说,“就像我和你,本来相距千里迢迢,现在却成了上下床,又坐了同桌,这不也是一种缘分?是不是你自己胡思乱想也未可知!”   窦豆的同桌陈嘉怡掉过脸来看了看林皓,悄声对窦豆说:“哇,那个就是你昨晚说的那个林皓呀,好帅哦!”   “去你的,帅不帅,和我有毛关系。”窦豆向陈嘉怡挤了挤眼角,轻声抢白了她一句。   正说着,班主任高巨浪老师右手提着笔记本电脑,左腋下挟着文件袋,春风满面地大步跨了进来。同学们很快安静下来,把目光投向了高老师。   高老师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大约一米七五左右,偏瘦一点;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剃着板寸头,胡子拉碴的,显得很精神;配上一双混搭色彩的运动鞋和一件灰白色的休闲外套,满满的活力四射,几乎不见师道尊严的学究气,显得年轻干练,一下子就拉近了师生之间的心理距离。高老师先简单地来了几句开场白,随后作了自我介绍,便要求每一个学生也都上讲台介绍一下自己,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一个穿着淡紫碎花长裙的女孩率先举手:“老师,我先来?!”   高老师微笑颔首。   那女孩叫罗梦琦,她淡定起身,一头瀑布般的云鬓从前额笔直地垂下,遮住了右侧的小半边脸。来到讲台桌前,罗梦琦优雅自信的双眸盈满了笑意,真是人美嗓也甜,她轻启朱唇,圆润的嗓音甫一发出,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高老师好,各位同学好!我叫罗梦琦,来自‘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州,感谢师范大学为我们提供了这个有缘相聚的机会。我是一个活泼开朗爱好广泛的女孩,从八岁时起便在爸爸妈妈的安排下学习钢琴、舞蹈,后来又学习了书法和围棋。好在这些爱好并没有影响和妨碍我进入师范大学的校门,反而塑造了我的身材,强健了我的身体,睿智了我的大脑,坚毅了我的性格,让我的生活变得多姿而多彩。我,不但是个爱好广泛的女孩,也是一个虚心学习的女孩,师范大学,一定有更多让我痴迷的需要学习的领域,我正拭目以待,期望和各位同学在这片土地上继续耕耘我的青春!”   说完,罗梦琦向高老师微鞠一躬,又向同学们微鞠一躬,很得体地下了讲台。高老师面带微笑,以赞许的目光目送她离开讲台,不少同学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随后上讲台的是个戴着近视眼镜,皮肤白净的男孩。到了讲台上,那男孩腼腆起来,嘴唇嗫嚅着,欲言又止,引得台下窃窃私语。在高老师鼓励的目光下,那男孩才逐渐清了清嗓子开了口:“高老师好,同学们好,我叫孙海瑞,来自上海。除了踢足球,我几乎没有其他的爱好。爸爸妈妈都是中学的老师 ,他们让我自小便认真学习,很少接触其他的东西,期望我能考上清华或者北大这样的名校。我也很努力,从小学到高二,一直是年级的学习尖子,可惜……”孙海瑞稍稍停顿了一下,扶了扶眼镜,继续说道:“高二的时候,爸爸看我体质差,才同意我踢足球,这一踢就一发不可收拾,踢上了瘾,成绩就下滑了。从我个人的角度看,小学中学许多老师的敬业精神不缺,所欠缺的是把学生从繁重的课业负担中解放出来并提高学习效率的创新精神,我的理想是未来能成为教育学博士,在这个领域多加探求。”   接下来,很多同学都陆续上了讲台,介绍自己,讲述自己的特长爱好,畅谈自己的理想和未来的规划。气氛显得热烈而融洽。忽然,高老师注意到了始终只是低头注视讲台,却没有和周围同学交流的窦豆,他向窦豆这边走了过来。似乎是不经意间,高老师作出了手势,请窦豆上讲台。   窦豆愣怔了一下,明知上讲台是迟早的事,还是有点不淡定。稍作犹豫,她平抑下咚咚狂跳的心,走了上去,目光平静地扫视了台下一圈,缓缓开了口:“我叫窦豆,东汉窦固、窦宪的窦,后面是土豆的豆。”   后面传来了善意的笑声。窦豆脸上也浮起笑意,稍作停顿,继续说道:“我知道我的名字很土,土得掉渣了。但名字是父母给的,我得感谢他们才对。我的家乡既不是北上广一线城市,也不是二线三线城市,连普普通通的小集镇都离我家有三十多里的山路。她在四川大凉山的大山深处。昨晚,有舍友很羡慕地问我,那里一定风景秀丽,景色怡人。我说,在四川,漂亮的山真的太多了,可那里不是,贫瘠而荒凉,山坡上主要的农产品是土豆……”   后面又有人窃窃笑了起来,也有人静静地听,凝重了表情。窦豆仍然面带微笑,继续着:“我很羡慕来自大城市的同学,敬佩他们的远大理想,我也很想在大学毕业后去进修更高的学历,可惜因为一些原因,我只能在师范大学毕业后,到家乡的学校去任教,去培养更多的像我一样的大学生,让他们能走出大山。如果说我有什么理想的话,这便是我的理想。我也是一个爱好写诗的女孩,我特别喜欢那些形式自由、韵律灵活、自然清新的小诗。另外,我还喜欢唱歌。老师说我的高音高,音域宽广,但我的声乐基础较差,毕竟就那样的条件,又忙于学习文化。现在可不愁了,班级里竟有这么多有才能的同学,有机会我一定会向声乐基础好的同学学习。好了,我今天讲得够多了,请允许我把时间留给后面的同学,谢谢!”   高老师微笑着冲窦豆点了点头,带头为她的直率而鼓起了掌。 ☆、《莫使花笺染斑白》(二)   初逢开学季,炎炎夏日的燥热还远没有褪去。操场上,身著各种颜色和款色裙子的女生,宛若一枚枚翩跹起舞的蝴蝶,花枝招展,五彩斑斓,穿梭跃动,构成了一道道别致的风景。   随着上操的铃声响起,学生们陆续排好队列。这是新生报到后参加的第一次上操。中文系新生二班的女生队一溜长的都著裙装,唯有窦豆,上身一件淡紫色短袖衬衫,下身一条灰白色牛仔裤,脚上一双白色运动鞋,反倒显得另类而不合时宜。她个头虽高,却不是最高的,起先站在队列靠后部位,一看前后都是裙裾飘飞,自己也感觉到了很不协调,慌忙站到后一个女同学的前面,一看,前后还都是裙子,又退后一个,一看,还是,又退后,如此反复,一直站到最后方止。   班级男生中,林皓也不是最高的,但因来的稍微迟了,所以站到了最后。他看到窦豆的窘相,便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站到他的后面。窦豆竟不假思索,真的站了过来。待到许多男女同学纷纷调头来看这一幕场景,禁不住相继哂笑时,窦豆已经不好意思再站回女生队了,索性将错就错。   “真不害臊,往男生堆里钻!”罗梦琦转过头来,诧异地对身后的同桌高梦说。   “你看她那那副怯怯生生的村姑样,看来还真是没见过世面!”高梦回应道。   下操后,学生们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地离开操场。林皓回身,想等窦豆一起走,见她脸上似乎凝结了一层薄霜,便宽慰说:“哟,生气了呀,都怪我不假思索地就示意你站过来。”   窦豆看向林皓那诚挚而又荡人心旌的眼神,舒展出笑容说:“怎么会怪你呢?他们愿意笑就笑呗。不过,我真的不习惯穿裙子的。”   “我看啦,你穿这身休闲服一定比穿裙子好看,把你的好身材都衬托出来了!”   “真的吗?”窦豆脸上绽开了些许的笑容,“呵呵,你这谦谦君子,原来也会耍贫嘴呀!”   “没有,真的没有!”林皓赶紧说,“自己喜欢的才是最合适的,要不,穿在身上感觉不自在,别扭,那才叫不合适呢。你看有的女孩子,涂指甲,抹口红,描眉,把头发拉得笔直,还有的染啊烫啊,甚至有的浓妆艳抹,奇装异服,都搞得让人不认识了,多艳俗啊!不像你,这么清新脱俗……”   “我清新脱俗?”窦豆眼眸流转,难以置信地去窥探林皓的眼神,又把目光投向他那帅气的韩版发型上,“其实,就是朴素、土气呗。呵呵,你说话真有艺术。”   林皓凝视着窦豆扑闪着的眼睫毛下那对清澈如水的瞳仁,心中涌起无限感慨:她多像一块上苍遗落凡间的璞玉啊,虽未经打磨,却已焕发出熠熠光辉!心念一动,林皓不禁说道: “哎,我想问你个事,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呀,你随便问吧。”窦豆莞尔一笑。   “你毕业后为什么不是选择去深造或是去大的城市就业,却还要回家乡去呢?难道你辛辛苦苦地考上大学不是为了离开她吗?”   “……”   窦豆翕动着嘴唇,欲言又止,隔了半晌,她黯淡了眼神,缓缓说道:“谁不想往高处走啊,可是……,”   窦豆嗫嚅着,刚想说下去,忽地看了看周围,着急起来:“哎呀,大家都走了,马上要上课了,我们快走吧!”   林皓也醒悟过来,只好说:“好吧,再不走真的要迟到了。”   阳光在树枝的丫杈间跳跃着,俏皮地追逐着他们俩远去的背影……   膳食部。熙熙攘攘的学生正陆续涌来吃午饭。老生们都知道,排队时需要两个人结合起来,一人负责打饭,一人负责打菜,既节省时间,又防止饭或者菜排到最后卖完了。有很多新生开始不知情,待知道后又因为刚开学,同学间彼此不熟悉,不好意思互相结合。于是,一个人排在长长的队列后面,等饭或者菜打好后再去排队时,就又排在后面,这样耽搁下来,就很有可能只打到饭或者只打到菜。   林皓打好了饭,就又排到打菜的队列后面。等他菜打好后,转身准备去吃时,看到一排打菜的窗口里的菜都已所剩无几了,而窦豆还排在长长的队列后面。林皓便找了个就近处坐下,搁下托盘和筷子,耐心等待着。很快,各个窗口的菜都陆续没有了,没打到菜的同学有的悻悻离开,有的在等食堂的师傅下面条。   林皓看见窦豆正端着米饭,嘟着嘴巴,在那犹豫着,想离开又想留下来等面条的样子,他便走了过去,关切地轻声说:“我的菜给你吧。”   窦豆先前看到林皓打好了饭菜,坐在那并没有吃,正感到奇怪,现在才豁然开朗。她连忙摆手,不好意思地说:“不,不,你先吃吧,我等面条呢!”   林皓声音虽然不大,言语之中却透着让人不忍拒绝的语气:“不要再争了,你看,周围这么多人……”   未加思索,窦豆辞不达意地脱口而出:“这怎么行呢,那,那我们一起吃吧。”说完自觉失口,两个腮帮子一下子变得绯红。   “不了,两个人吃一份菜太少了,我还是到校园外面去随便吃点吧。”林皓说完,向窦豆扬扬右手掌后就出去了。   午饭后,窦豆经过学校的宣传橱窗栏时,停下脚步,随便地浏览起来。   一辆银白色轿车缓缓地驶近窦豆的身边,停了下来。窦豆正纳闷时,林皓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嗨!”林皓脸上漾满笑意,“在看什么?”   “看学校上学年奖学金获得者的公告栏,”窦豆说,“难怪你上街吃也这么快,原来是开车去的呀!”   “是啊。”   “噢……”愣了愣,窦豆又问,“在街上吃的什么?”   “自助餐,随便吃吃,省得点菜。”   “多少钱啊?”   “一百二十八每位。”   “这么贵呀!”   “街上的,都这样。”   “ ……”   “对了,你从来不穿裙子吗?”林皓打破了沉默。   “才不是呢!妈妈也买过一件给我,在家里,偶尔也会穿。不过,穿裙子不单不习惯,帮妈妈做事也不方便。”   “你经常帮你妈妈做事吗?”   “那当然啦,我家在农村,农活蛮多的。平时都妈妈一个人操持,挺不容易的……”   “那……哦……,可是你皮肤这么白,真看不出还经常劳动。”   “我就是晒不黑,我自己都骄傲着呢。我知道你想问我爸爸,又没好问。”窦豆说,“爸爸六、七年前听信人家的宣传,随同村里几个人去阿联酋打工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音信,听村里人说,估计凶多吉少……”   “这倒不一定,只要没有确切的消息,说不定哪一天就突然回来了。”林皓安慰她说,“哦,对了,下次吃饭,去早一点,不要太迟了。”   “唉,这我知道,可老是一不小心就慢了,总不至于刚一下课就往膳食部跑吧。”窦豆无奈地说。   “这倒也是的……”林皓沉思了一下说,“你愿意和我结合起来打饭菜吗?”   “这……,你家里条件那么好,学校的饭菜你吃得惯吗?”   “哪里呀,其实肥腻的哪有清淡的好吃!我读高中时,妈妈生怕我学习用脑多,怕营养跟不上,成天变着法儿让我吃那些大鱼大肉的,都吃反胃了。况且,学校的饭菜又比外面卫生。”   “嗯……,也有道理。另外……另外如果有别的同学说闲话怎么办?”   “呵呵,没什么啦。你看,不是也有不少男女同学一起打饭菜的吗?”   “……也是的,好吧。” 窦豆冲林皓一撅嘴,“省得你又上街多花那冤枉钱。”   林皓看窦豆那可爱的表情,被逗乐了,调侃她说:“你和我一起吃饭时,可不许不敢动筷子呀!”   窦豆也乐了:“谁怕你呀!不过……,说好了,你也不准欺负我。”   “一言为定!”   “好的,一言为定!” ☆、《莫使花笺染斑白》(三)   清晨,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枝叶缝隙,斑驳地洒满了教学楼前的空旷地带。氤氲飘散的雾气,挟带着绺绺花香,蒸腾、消释在空气中,沁入人的鼻孔。   正是早饭过后时间,离上课尚早,许多学生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树荫底下,有说有笑地闲聊着。   高梦摩挲着王恒的头发说:“你怎么弄这种发型呀?小时候在我老家,只有小媳妇才会这么梳的。我们称它叫‘撮撮髻’。”   “怎么叫这个名字的?”罗梦琦好奇地问。   “就是把头发梳成一撮,绕上几圈,盘在脑后,用根发簪一插,形成个大发髻。”高梦解释说。   “哦,呵呵,真有意思。”罗梦琦笑道,“是啊,哪有女孩子这么梳的,我还只是从影视作品上看过。这种发型土,中午姐把你带街上去换个造型怎么样?”   “姐,你这个头发拉直了花多少钱啊?”王恒羡慕地问。   “1200呀。”   “太夸张了吧,拉个头发还要这么贵啊!”王恒几乎是惊呼起来。   “唉,你真是少见多怪!”罗梦琦加重语气叹息道,“现在大城市做头发,都一千块钱左右,我只是高端了一点而已。这是从韩国引进的离子烫烫的,要先用药剂破坏头发的原有组织,再用夹板强行夹直、夹扁。在夹扁头发的过程中造成大量微小折面,能够反射光线,这样头发就会显得有光泽,看起来就很好看。那些损伤头发的低价位的离子烫和我这个是没得比的。”   “是啊,就我这个普通的拉直还八百呢!其实现在城里拉头发差不多都这个价的。”高梦附和着说。   “唉,这么贵,我看我还是将就算了。 ”王恒失望地叹息。   “诶,快看那边……。”高梦打断了她们俩,用手一指。罗梦琦和王恒不约而同地转过脸去,向教室前排树荫下的哄闹声处望去。   原来,班级的一些男同学正在比谁能触摸到正对教室门前的一处垂在半空的垂柳枝条。张坤阳是班里最高的男生,开始他只是因为没事,就试着跳跃起来去够那绺垂在半空的柳条,一下没有碰到,便又退后,接连试跳了两次,都没有够得着。林皓看见,忽然来了兴致,他指着那绺柳枝条,对周围的其他同学说:“怎么样,谁来一起pk今晚的晚饭?”说完,他一个加速度,适时疾速地起跳,右手掌一捞,抓了几片树叶在手里。周围正持着怀疑态度的同学们爆发出一片喝彩声。   林皓颇觉得意,双手一拱,来了个江湖做派,口里也不含糊:“请列位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董浩辉也不失时机地帮衬:“还有谁,有兴趣来pkpk?”   冷场了约一分多钟,兴许大家认为连张坤阳都无法触及,估摸着自己也应该不行吧。林皓看了看张坤阳,又看了看自己刚触摸过的柳条,傲气十足地朗声说道:“怎么样,只要有谁能够得着,今晚晚饭,市区最豪华的饭店我请客,凡是试试的人都有份!”   同学们一听,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陆续有人试过,都只能望柳兴叹。林皓越发的自鸣得意,骄矜之气溢于言表。   在教室正整理桌凳的班长苏恒杰,闻听外面喧闹,来到室外。待知道原委后,他不服气地退后十来步,倏地前冲,猛地来了个鱼跃,可惜,还是差了一点点。   董浩辉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调侃说:“苏班,别逞能了吧,不服不行啊!”   苏恒杰见他那得意相,反唇相讥:“要不你也来试试?”   同学们都起哄起来:“胖子,你自己来呀!别怂包呀!”   “我怂包,那你们来试试?”董浩辉口气倒不示弱。   刘皓瞅这阵势,走过去用拳背擂了擂董浩辉凸起的圆肚说:“浩辉吗,就不必了。他是我同桌,即使够不着,我请客,还能少得了他?”这也算是有来有往,挺了董浩辉一把。   随后,班里又有几个高个子的男生雀跃着试了试,都只是徒劳。其他同学一看,都泄气了。   高梦注视着这一幕,对罗梦琦说:“听你说林皓为人高调嚣张,果真如此啊!”   “我也是听舅舅说的,”罗梦琦说,“他爸爸以前曾在旸州市政府工作,后来下海经商,生意做得顺风顺水,不久又开了个规模很大的公司,公司做大做强后又把总部移到了深圳。也许是这样优裕的家庭环境,才滋生了他跋扈任性、我行我素的个□□。不过,听舅舅说,他也并非那种专事挥霍的纨绔子弟。他有上进心,看问题有自己独特的视角和见解。唉,谁知道呢。你看他现在那身行头,哪一件不是名牌?少说也要一万元以上。”   王恒怀疑地说:“不会吧?能有那么贵吗?”   罗梦琦睥睨了王恒一眼:“那是因为你不识货,不了解奢侈品。我还往少里说的呢,而且这还是夏天的衣服,搁在冬天,一件就可能几万元。那天上讲台自我介绍时,我注意到,他上身的那件衬衫,是香奈尔的。香奈尔知道不?法国巴黎的奢侈品牌,就那一件,离个五千元拿不下来!”   “这么夸张啊!”王恒感叹说,“唉,以前只是听说过‘高富帅’这三个字,没想到,现在近在眼前了。老天真是不公,为何要把万千荣光集于一人身上?”   “我看啦,”高梦语气里透着一股酸酸的味道,“在我们班,也只有梦琦姐这样的‘白富美’能和他有得一配了。”   王恒推了高梦一把:“配啥呀,你没看到已经被窦豆抢了先手吗?”   “哼,你两人一唱一搭的。窦豆算哪颗菜?”罗梦琦鄙夷不屑地说,“你看她那副寒酸相,姐的一双袜子比她全身衣服都值钱。姐唱歌、钢琴、舞蹈、跆拳道样样精通。她只是一穷山沟来的,又能会什么?看姐现在就给你俩开开眼界!”   说完,罗梦琦撇下高梦和王恒,径直向林皓那里走过去。   “我试试怎样?”待走近了,罗梦琦半是认真半是戏谑地扬眉笑对正自鸣得意的林皓说。   冷场着的男生们一看是班里的女神罗梦琦,又陡然来了精神。不过,没有人会认为她能够得着,只是觉得,有她参与,会热闹很多。   “你?梦琦呀!”林皓哑然失笑,“有你捧场,只要跳一下试试就行,够不着没关系,就像我几天前请你的事情一样,成不成也没关系,今天的客我就请定了!钱不是问题,你不给面子才是问题。”   “不不,”罗梦琦伸出左手,把前面的秀发绾到脑后,看了看高处的柳树枝条,自信地笑道,“我若够不着,我就来做东道主,也选全市最好的饭店,刚才凡是试过的帅哥也都有份;我够着了,你再来做东道主不迟!”   “好,好!”围观的男生们都闹哄哄起来。   罗梦琦看了看也正围拢过来想瞅个热闹的女生,调侃林皓说:“林帅锅,不瞒你说,你可是我们女生宿舍很多女生每晚亘古不变的话题呢!”   “不会吧?”林皓嘴里这么说,心里却美滋滋的,“你才是我们全班男生心中的女神呢!开学才十几天,高年级的很多男生都已经把你评为我校的校花了!”   “校花也罢,校草也罢,我才不稀罕呢。”罗梦琦心高气傲地说,“闲话少说,这客,你可请定了!而且,还要加上我的同桌王恒,下铺的高梦,让你来个大—破—费!”   话音一落,罗梦琦把手里的小包和七分裤裤兜里的手机递给王恒,原地蹦跳了几下,又扭了扭腰肢,双手叉腰,忽地双腿劈开着地,来了个标准的一字马。几乎同时,在同学们的惊叹声中,她单手撑地猛地站起,一个前冲,整个身体如燕子般轻盈跃起,右手掌一捞,也抓了把树叶在手里。   整个步骤,也就十来秒钟,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哇,不会吧!”“哇,太厉害了!”所有在场的男女同学都惊叹失声,听取哇声一片。   罗梦琦走到恍如梦中的林皓面前,把手里的树叶举到他眼前,又轻轻地让它们从指缝间次第飘落,戏谑他说:“怎么啦,这么呆萌干嘛?我可是学过舞蹈的,论弹跳,不让你们这些须眉的!”   王恒把手包和手机交给罗梦琦,对她耳语说:“姐,看样子林皓似乎是在心疼要破费,后悔了?”   “才不会呢!”罗梦琦白了一眼王恒,毫不避讳地大着嗓门说,“你也忒小瞧人家林帅锅了,就是连请十次,他眼都不会眨一下的!”   林皓望了望王恒: “切,原来你咬耳朵就为的这事啊!以后小瞧人可得看主儿!今晚八点,五星级的帝豪大酒店,不会屈尊吧。浩辉,你帮我统计一下人数,我好安排!”   “哇,五星级,不会吧,这样的豪华饭店我还没有去过呢!一顿饭少说也要几千块吧 ?”王恒难以置信地说。   “‘撮撮髻’,又不是你请客,你心疼什么?”罗梦琦双手捧住王恒的脸,又在她腮帮子上捏了捏,“别老土啦,多跟姐去见见世面,要学会慢慢蜕变!女渣变女神,你也能的,懂吗?!” ☆、《莫使花笺染斑白》(四)      帝豪大酒店门口的广场,一辆赭红色轿车“嘎”的一声停下。罗梦琦边解安全带边对后排的王恒、高梦说:“你俩还在叽叽喳喳个啥呀?下车啦。”   三人一路说笑着向帝豪大酒店门口走去。高梦眼尖,用手一指:“那不就是林皓的车吗?他们已经来了,我们快点吧,不要让他们久等。”   罗梦琦抬起手腕看看表,对高梦说 :“你傻呀!以后要记住啦,要让男孩子等你,绝不要你等男孩子,没有这个做派,他们不会在乎你的!你看,说好的八点,现在才八点十二分,真便宜他们了。”   经过林皓的轿车近旁时,王恒好奇地蹩过去看了看:“哇,看起来真的好像不一般耶!”   罗梦琦指着轿车的标志说:“恒子,你懂啥呀,看这个,知道不?这是飞驰 2014款, 4.0T V8 尊贵版的,三百多万呢!姐那车, 宝马5系的,才六十多万,和他这个确实没得比的!”   “唉,反正你俩都是土豪。都才大学生,就开豪车上学了。你让我们情何以堪?”高梦嘟哝道。   王恒闻言,幽幽地对高梦说。“算啦,别说了,你毕竟大城市的,爸爸妈妈都还公务员。哪里像我,可怜兮兮的,典型的村妇一枚!”   “哎呀,你俩捣这个牙酸干啥呀,人比人气死人,有啥比头?走吧!”罗梦琦催促说。   来到帝豪大酒店门口,一个少爷赶紧过来,拉开门,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三位女士请!”   最前面的王恒忙笑嘻嘻地回礼:“谢谢!”   罗梦琦刚要向里面走,脚步又停了下来,对那少爷说:“喂,你的态度不够恭敬啦,看你那腰,弯得不到位呀!”   “没有啊,您是我们的客人,我怎敢……”那少爷分辩说。   “你们这些人啦,”罗梦琦伸出右手食指,在那少爷鼻尖上点了点,“就会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对那些看起来地位高又多金的,那都是毕恭毕敬,腰都要弯折了。还说没有!”   另一少爷赶紧过来:“小姐请息怒,请问您是现订呢还是已有客人邀请了?”   “还是你的嘴甜,算了,把我们带到502包间。”罗梦琦说。   502包间门口,少爷轻敲几下,推开了门。   “哇,你们怎么才来呀,快里面坐。”苏恒杰赶紧起身把她们向里面让。   “我们等了老半天了,罚酒罚酒!”几个男生闹哄哄地叫嚷着。   “咦?”罗梦琦一边向里面走一边奇怪地看向窦豆,“窦豆,你也来了呀?”   “是啊。”窦豆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我邀请的。”林皓说,“窦豆是我的饭伴,我能好意思让她一个人在膳食部排队?为了请她一起来,我差点磨破了嘴皮。”   罗梦琦表情复杂地勉强笑了笑:“哦?这么费劲啊。”   窦豆忙解释道:“其实,主要是我习惯安静,不喜欢热闹场子。你们一起开开心心地玩,我又不参与,只会显得我是多余的,那多扫你们的兴!”   董浩辉抬眼看着窦豆,嘿嘿笑道:“哪有那么多客套啊。都是同学,难得一起相聚。你能接受皓哥的邀请,已属难能可贵。即便一言不发,我们就已经很高兴了。”   “浩辉这话说的,简直可以作为我的代言人了。”林皓调侃道,“窦豆,这样吧,我知道你不善多言,马上多陪梦琦她们三人多喝两杯就行了。”   窦豆为难地说:“我哪行啊!”   “你能行的,”林皓笑着说,“她们三人迟到,要先罚酒。罚过后,你还怕她们?”   “是啊,呵呵,”苏恒杰打着响指,站起身来,拿起酒瓶,相继把罗梦琦、高梦、王恒的酒杯斟满。   “不要吧,我不能喝酒的!”王恒夸张地尖着嗓子叫起来。   “不行不行,既然来了,说什么也要喝一点,那你就罚一杯怎样?”苏恒杰说。   窦豆扯了扯林皓的衣袖:“嗯,我也不能喝酒的,去要杯饮料吧?”   林皓看着窦豆,见她眼神中满含祈望,便对坐在门口的张坤阳说:“坤阳,帮我去拿两瓶苹果醋吧。”   高梦用手抵了抵罗梦琦,悄声说:“你看她那嗲声嗲气的样子,真瘆人!”   罗梦琦也压低声音:“得想想办法让她多喝酒,糗死她!”   张坤阳推门进来,把两瓶苹果醋往桌上重重一放,发起了牢骚:“真黑呀,外面不到二十快钱的东西,这里要六十!”说完,用筷头一顶,打开了瓶盖。   林皓瞅了瞅张坤阳:“这还不算黑呢,五星级的酒店,就这档次,一杯白开水都会收你二十元。你看这桌上的每一道菜,最便宜的素菜也要六十呢。这个,叫清炖蟹粉狮子头,可是我们旸州的一道名菜呢,没想到这儿也有。三百四十元,我特地点了给你们尝尝。”   “这么贵呀!狮子头?不会是狮子肉吧?”窦豆睁大眼睛仔细瞧去。   高梦白了窦豆一眼:“当然啦,没见过呀,要不怎会这么贵呢!”   “喂,高梦,别不懂装懂贻笑大方啦,这哪里是什么狮子的肉啊,” 罗梦琦用胳膊肘碰了高梦一下,又看了看窦豆,“你俩说错话了,来来来,罚酒!可不能用苹果醋代替。”   “怎么错了呀,”高梦把嘴撅得老高,“你讲明白我再喝。”   罗梦琦:“这清炖蟹粉狮子头,主要的食材是猪肉和蟹肉,和狮子无关,至于为什么起个这个名字,只是这道菜的外观像狮子头而已。我虽然不是旸州人,但舅舅在旸州市政府工作,和林皓的爷爷不单共过事,还是多年至交呢。小时候,爸爸妈妈忙于经商,便托舅舅照看我。我跟随舅舅在旸州生活了五六年,这道菜可没少吃。林皓,虽然以前我们不认识,可我来师范大学时,舅舅提起过你。没想到,还这么巧,竟和我在一个班。”   林皓怔怔地望着罗梦琦:“哦,你舅舅是?”   “汪林昌啊,他说在你很小的时候时就看过你。”   林皓面露惊喜: “噢,是人大的汪主席呀,小时候他经常去我家做客的。”   等窦豆和高梦把一杯酒喝光后,林皓端起酒杯,对罗梦琦说:“真没想到,我们也算半个老乡了!来,我们也来端端杯!”说完,自己先把杯里的酒一仰脖子喝个精光。   罗梦琦也喝光后,又给林皓斟满:“还有这一杯,是该你敬我的!你加入学生会的事,也定下来了。这次我可是为你倾心出力了。我在文娱部,你在宣传部。”   “真的呀,还真是老乡最亲哪,这杯酒,我一定要干!”林皓又把杯里的酒喝光了,容光焕发地对罗梦琦说,“我知道,报名的人多,想进很难,真的多亏了你!”   罗梦琦笑笑说:“呵呵,举手之劳而已。你能请我,我也蛮高兴的。”   “求梦琦姐的人可不是一个,”王恒插话说,“学生会主席何清允诺她,除了她自己,只能再给她一个名额,梦琦姐就给了你,她可是挺喜欢你呢……”   “王恒,你瞎嚼舌啥呀!”罗梦琦涨红了脸,“这么多同学在这,说话怎的像个村妇似的没有分寸?”   高梦一见,半是打圆场半是挺罗梦琦说:“梦琦姐,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了。你一向就敢想敢做、敢爱敢恨,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家窦豆也没说是林皓的女朋友呀!窦豆,你说呢?”   “当然不是,”窦豆显然对这个话题很反感,看出来她已经变了脸色,“只想请你们以后谈这些不要扯上我好不好?”   苏恒杰一看气氛不对,忙招呼道:“   哎呀,扯这些干什么?来,不能喝酒的就喝苹果醋多吃菜,能喝的就多喝两杯,你们几位帅哥还傻坐着干什么?端杯敬各位美女呀!”   吃吃喝喝了好大一会儿,窦豆望着还在不断端上来的菜肴,皱起了眉头,她悄悄抵了抵林皓:“菜差不多了,就不要上了吧?”   苏恒杰也听见了,他站起身说:“今天大家吃的喝的都差不多了,再上菜也吃不了,就浪费了,我去看看,点的菜还没烧的就退了吧。”   林皓伸出手去,想把苏恒杰按坐下:“别别,难得大家一起聚餐……”   苏恒杰挡开了林皓的手,走了出去。过了片刻,他进来抱怨林皓说:“点那么多菜干嘛呀,亏得我去看看,还没烧的都被我退了。单单菜品,就已经四千多了。”   林皓不以为意地说:“没什么的呀,中学时,在周末,我们一个圈子里的好朋友经常聚会的。无非是你请我我请你,这样的花费司空见惯的。现在到了大学,用得少了,我还怕爸爸妈妈担心我在学校过于清苦呢!”   “哇,我知道不会少,没想到会这么多!”王恒伸长了舌头感叹道。   罗梦琦睥睨了王恒一眼,把嘴凑近她耳朵说:“傻丫头,别没出息了。人家才不在乎这点钱呢!”      从帝豪大酒店出来,已是夜里十点多钟。大街上,车来车往,人流如织,一点也不见稀少。霓虹灯交相辉映,璀璨斑离,遮掩了星月的清辉,也渲染了都市的奢华。   林皓眺望着这斑斓的夜景,意犹未尽,提议说:“反正是周末,也没必要早早回去,一起去k歌吧?还是我请客!”   一行人听了都兴致盎然,拍手附和。窦豆面色泛着酒后的红晕,神情淡漠地林皓说:“真的不好意思,我有点累了,头也有点晕,就先回去了。”   林皓一愣,眼神里布满了失望,他说:“不妨事的,有我呢!难得一起出来玩,坚持一下吧?”   窦豆摆了摆手,还是坚持说:“不了不了,林皓,谢谢你。我不能喝酒,好在喝的主要是苹果醋。就是那一点点酒,头也晕死了,去了只会给你们增加麻烦,趁现在头脑还清醒,还是赶紧回去休息的好。”   林皓一听,也不好再勉为其难,只好望了望众人说:“我先把窦豆送回去,来回也就大约二十分钟时间,麻烦大家先在这等一等。”   窦豆连忙摆摆手说:“不不,没这个必要的,怎能把大家晾在这呢!我坐公交车回去吧。”   林皓还要坚持,罗梦琦对他说:“林皓,你喝了不少酒,不能酒驾的,我也是。今晚我们都要打的回去的,车子只能放在这了,明天再来开回去。”   林皓一听,也有道理,便恳切地对王恒说:“王恒,拜托你把她送回去吧。她一人回去,让人挺不放心的。等我们结束后,我多买些女孩子很爱吃的烧烤让梦琦带给你。”   王恒听了,一时间未置可否,似乎是有点踌躇。罗梦琦抵了抵她的腰说:“咿呀,就当姐请你的啦。”      KTV包间,高梦、苏恒杰、张坤阳和另外几个男生你一首我一首地唱着。林皓和罗梦琦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被切成小块的水果,一边闲聊着。   林皓: “我对你舅舅的印象很深的。即使七八年前吧,他还常到我家做客,可没少鼓励我用心学习。记得他曾经说过有个苏州的外甥女就在他身边,他用尽心思在很多方面培养她,想必就是你了。现在爷爷退休快二年了,没想到他们还有联系。”   “舅舅以前的升迁,可没少你爷爷的提携。所以这些年,舅舅还会去看望你爷爷,或许就是因此他们谈到了你吧。反正我录取通知书下来时,舅舅就笑着对我妈说,你看你看,真巧,老市长的孙子也考的是这个学校,他俩到学校后应该认识一下,互相有个照应!呵呵,没想到,我们竟然还会在一个班!”   “那你怎么不早说?”林皓嗔怪地说。   “你身边成天围着窦美女,我哪有机会呀。”罗梦琦哂笑着说。   林皓摇了摇头:“别逗啦,前几天我请你帮我加入学生会,你也没和我提起。以你的风格,该不是矜持吧?”   罗梦琦用竹签挑起一片菠萝,轻启朱唇放进去。隔了有几秒钟,才凝视着林皓说:“现在我俩不是外人,就不见外了。高老师让自我介绍那天我见你和我一个班,又看你那么帅,真的很惊喜。后来想找机会和你提起的,可我是个心气很高的女孩,看你成天和那个窦豆腻腻歪歪的,心里很不舒服,便缄默了。呵呵,女孩子的心思,都这样!你可别笑哦。”   罗梦琦话音一落,林皓嘴角就不自禁地浮起了笑意。林皓刚要说什么,苏恒杰却已走了过来,把话筒放到罗梦琦前面的桌上,讪笑着说:“ 我这破锣嗓子,瞎嚷嚷而已,今晚的主角是梦琦,那才是阳春白雪。梦琦,还是你来吧。”   大家都把目光期待地看向罗梦琦。   罗梦琦一见,站了起来说:“我先润润嗓子。”说完抿了口服务员刚送进来的咖啡,立刻嘘嘘地咧开了嘴,还用右手在嘴旁扬了扬:“烫死了烫死了,这泡的什么咖啡?我去看看是哪个服务员泡的,让她们经理扣她的工资!”说完就要拉门出去。   林皓从桌上拿过话筒,一把递到罗梦琦手里说:“算了吧,凉一凉就行了。大家都等你的金嗓子呢!”   罗梦琦接过林皓递过来的话筒说:“好吧,算便宜他了。”然后望了林皓一眼,双眸变得柔和起来,眼角也盈满了笑意,转过头对苏恒杰说:“换一首周杰伦的《 简单爱》吧。”   随着舒缓而悠扬的乐曲声响起,罗梦琦举起话筒,甜美的嗓音从她的齿缝间袅袅地飘出来:   “说不上为什么   我变得很主动   若爱上一个人   什么都会值得去做   我想大声宣布   对你依依不舍   ……”   善于歌唱和台风好的人,总是在举起话筒的那一刻,即迅速进入角色,整个人会很快心无旁骛,沉浸其中。应该说,罗梦琦是受过专门指导的,从她娴熟的唱风可以看得出来。如果不是身历其境,林皓真的会怀疑这是不是原声。   此时,罗梦琦留给林皓的是半张侧脸,她的一头瀑布似的秀发笔直地垂散下来,盖住了这半张侧脸的大部分;长长的眼睫毛下,眼眸虚空而深邃地望向前方,似乎她不是在唱歌,而是在深情地倾诉。景由境生,这一幕简直太美了,美得炫目,美得令人心颤,令人惊叹,令人如痴如醉,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林皓正自恍惚中,一曲终了。张坤阳打了个响指:“哇噻,真是太棒了!”   高梦鬼马精灵似地猛拍了林皓的肩膀一下:“ 发什么呆呀,快说,梦琦姐唱得怎么样啊?”   林皓蓦然惊觉,随即拍起了手掌,对罗梦琦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喟叹道:“我在旸州读书时,很多同学都唱得不错,却没人能比得上你!”   罗梦琦莞尔一笑,轻抿双唇,语音不大,却柔柔地敲打着林皓的耳鼓:“真的,林皓,能得到你的欣赏,我就心满意足了。”   林皓心头悸动,正要拂动心思去揣测这句话的含义,罗梦琦已转过脸去,对高梦说:“再换个伍佰的《再度重相逢》吧。”   这一次,罗梦琦目光变得更加柔和而迷离,不再虚空,边唱边不时瞅林皓一眼。歌声里充盈着一股更浓的倾诉的深情:   “ ……   你就在我的世界   升起了彩虹   简单爱你心所爱   世界也变的大了起来   所有花都为你开   所有景物也为了你安排   ……”   唱完后,罗梦琦娇美的双眸泛出泪光点点,她自觉失态,半掩饰抑或半自我解嘲地说:“唉,这些歌曲,太感人了;又喝了不少酒,容易投入,真是受不了!” ☆、《莫使花笺染斑白》(五)      学生会。   何清扫视了在座的各位一眼,拿着《关于组织校园文明新风尚诗歌创作大赛的通知》说:“通过两个星期的辛勤劳动,截至昨天中午,我们共计收到了应征诗作1247份。昨晚,我们学生会的十一个部门的主要负责人,从这些诗作里挑选了感觉很好和完全符合要求的约一百多份,现在来请大家打分评选。具体要求请田超说说吧。”   田超是学生会的副主席。他个头不高,身材偏胖,办事干练沉稳,但说话喜欢打着官腔,常常自以为是,令人生厌。   等何清的话音刚落,田超便把笔放在笔记簿上,开口说:“嗯,这个,按照学校给我们所提的要求,评选出的作品,首先,在思想内容上,必须具有高度的思想性,要能继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传统美德,有利于开展校园文明教育实践活动,有利于提高我校大学生的文明素养,提升文明的境界,以满满的正能量来促进校园的文明建设。其次,作品的形式,要符合新诗的特点,语言凝练、富于想像、构思精巧,富有音乐性 。好啦,我就提这两点,其它的无须赘言,现在就请大家按我刚才说的这两点打分,请不要把贴封的作者的名字挑出来看。”   学生会的宣传部部长杨业生从文件夹里拿出初选后的作品,匀了约一半给林皓说:“一人两份,你发这边,我发那边。”   发完后,杨业生说:“请大家只挑选出你认为满意的觉得能够入选的作品打分,每人打分的作品控制在二十篇以内。看过或打过分后的作品请传给别人。好吧,我们开始吧。”   随着窸窸窣窣的响动,作品在每个人的面前流转。田超放下笔,泡了一杯茶端到罗梦琦面前,罗梦琦仔细看了看杯子里的茶叶,摇了摇头说:“我还是喜欢喝白开水的,你帮我倒一杯过来,把这个倒了。”   等田超把白开水倒来后,罗梦琦说声谢谢,又左右看了看,见大家都在低头看作品,便轻声对他说:“我的是《 手拉手,为文明歌唱》,你看到后帮我多打分,再帮我公关公关。如果能得一等奖,2000元奖金我也不稀罕,都用来请客。”   田超诡秘地微笑着点了点头:“请客就免了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跟谁呀,不要见外了。”   声音很低,坐在罗梦琦旁边的林皓听得虽不甚清楚,却也有了个大概,他异样地看了他俩一眼,面上显现出鄙夷的神色。   过了一会,罗梦琦眼瞅着她的《 手拉手,为文明歌唱》传到了林皓面前,便用笔头在她的诗作上轻敲了几下,悄声说:“这个是我写的,可得多多关照,得奖了请你客。哦,对了,你写没写呀?”   “我呀,写了,”林皓谦逊地笑笑说,“我那水平,只是陪衬而已,没指望得奖的。”   “哪里呀,你太谦虚了。” 罗梦琦放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 嗨,别死脑筋了,有时候,得奖,不一定要靠水平的!”。   先打分,然后是统计,经过近两个小时紧张的忙碌,结果出来了。按照开始公布的奖项设置,一至三等奖共计十人。窦豆分数最高,第一名,获得了一等奖。二等奖有三人。而罗梦琦排在第七位,和另外五个人获得了三等奖。   因为刚才大家都参与了打分,所以对窦豆的诗作获得一等奖都觉得是实至名归,罗梦琦却表达了异议,她提议说:“诗作的水准暂且不论,但毕竟是第一名,我们还是要上网搜索一下,看是否涉嫌抄袭。如果其中哪怕是有一句是剽窃的,那公布了和在师范大学学报上发表了后才被发现,我们负责具体操作的学生会,乃至我们学校的颜面将何以堪?”   田超首先对罗梦琦的话表示赞同,在何清的要求下,众人先对窦豆的诗作《微笑天使》逐句查询,后又对另外获奖的作品进行了筛查,剔除了涉嫌部分抄袭的一篇,补上了另一篇。有道是真金不怕火炼,经过逐字逐句斟酌和咀嚼,大家对《微笑天使》的选题、语言和立意都赞不绝口。   评选结束后,除宣传部的几位成员留下来,负责制作明天的获奖名单公布牌,其他人都相继离开了。在学生会门口,田超紧随罗梦琦出来,他满脸愧意,悻悻地解释道:“大家都看着呢,不好大面积地去请,唉,只有提前公关才会有用。”   罗梦琦脚步并没有慢下来,头也没有回,只是地淡漠来了一句:“算了,都这个结果了,多说有啥意思?”满脑子的失望和惆怅,满肚子的羡慕嫉妒恨。      第二天,周五,林皓和窦豆早饭后一起向教室走去。离上课还早呢,林皓便硬拉窦豆到操场边的栏杆旁看里面的学生打篮球。   学生会主席何清跑了个大跨度的三步栏,潇洒地把球投进了篮框后,敞开喉咙喊道:“喂,林皓,进来扔两球啊!”   林皓摆了摆手,也喊道:“不了,你玩吧!”   “陪美女啊,”何清又喊道,“哟,和你一起的就是窦豆吧?”何清跑了过来,端详着窦豆。   “是我啊,怎么啦?”窦豆问。   “呵呵,我想近距离看看在我们学校校园文明诗歌大赛征文中得一等奖的才女是什么样子!”   “啊,会是我吗?”窦豆几乎觉得难以置信。   “当然是你啦,中午就会公布获奖名单的。一等奖只有你一个人!我想,能到蟾宫折桂,样子必不一般吧。怎么,林皓,你没有告诉她吗?”   “嘿,你呀,”林皓颇有点失望地说,“我本想把窦豆喊到这儿,卖个关子再告诉她,呵呵,还没赶上开口,你就先说了。”   “哦,我吃多嘴包子了呀!抱歉抱歉,拜拜!”说完,何清又跑去打他的篮球了。   “你真坏死了,卖什么关子吗!”窦豆嘟起了嘴。   “唉,你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关子?”林皓说,“你那首《微笑天使》写得真好,特别是最后一节,字字珠玑,句句经典,获得第一名,可谓实至名归呀!”   “别羞杀我了吧,我这个穷山里来的川妹子,到这个人文荟萃的高等学府,绝对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竟然拔了头筹,纯属太侥幸了!”   “你别谦虚了吧。我也在学生会,也是评委。很多人,当然包括我,把你的诗打成最高分,罗梦琦还不服呢,说上网搜搜,看是否是网上抄袭的,我们就把你的整首诗,以及诗里的每一句,都上网搜了,最后她不得不心悦诚服。这样折腾下来,我们都快背上了!”   窦豆不相信地说:“真的吗?那你背给我听听看!”   “还真要我背呀,好吧,你听着:   脚步轻快跨过昨日的叶脉,   校园晨光辉映出极致的节拍。   道一声你早挥洒青丝如黛,   微笑如一缕春风已溢满心怀,   驱走彼此隔膜心灵的阴霾。      我们是微笑天使心中贮满爱,   红花绿草妆点千姿百态,   愿足下留青又怎堪摘?   随手捡起谁丢的擦皮一块,   纯净的不仅是我们的心海;   文明就餐井然有序自成排,   盘中餐粒粒辛苦谨记不懈怠;   铃声响即进教室静候老师来,   徜徉书海永不言败,   揣着梦想的人生最精彩。      莫徘徊生活没有彩排,   错过的风景将旖旎不再。   微笑是名片灿烂在我们的双腮,   相逢一笑才是最深情的告白。   愿我们心中永驻着爱,   轻抚琴弦放歌青春年少的做派,   生命的乐章磅礴着才最豪迈,   微笑在每一位天使的面庞绽开!”   “哇,一字不落啊!”窦豆惊喜地说。   “没想到,你真的很有才。既是这样,你为什么毕业后不去选择进修更高的学历,却还要回去呢?上次问你的这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你真的想要知道吗?”窦豆忽而收敛了喜悦的表情,凝视着林皓的目光问。   “我很想知道……。”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窦豆伫目望向远处的天空,“我能进入师范大学,没有初中时的吴相栋老师的帮助是不可能的。我读的初中,地处偏僻山区,乡里早就要求撤销掉了。因为条件差,离乡里远,学生又少,老师们都不愿去。多亏了吴老师的坚持,学校才没有撤销。一旦撤销了,我们这些家庭条件差的,到乡里中心初中是住不起学校的,只好辍学。吴老师每年还要用他微薄的工资,去资助几个像我一样从他手里升入高中的学生。没有他,我高中也读不起。他自己,却几乎不花什么钱,和我们一样,吃的是土豆咸菜。现在,吴老师年纪大了,又有肺病,我如果毕业不回去,学校一撤销,我家周围那些条件差又渴望读书的孩子就只能辍学了,吴老师的心里,就多了一块心病,而且,我也想回去照顾他,……我读大学的费用,几乎都是他想办法的……。”   说到这里,窦豆鼻孔一阵酸涩,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她极力控制住自己,才没有让泪水流下来。   林皓静静地聆听着窦豆讲完,心绪久久难以平静。   窦豆说完后,收回目光,看着林皓脸上涌现的复杂的表情,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本来不应该和你说这些的……。”   “没事的。真可惜……,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   “谢谢你的夸奖。”窦豆恢复了常态,望向东方天边厚厚云层边缘的朝霞说,“唉,罗梦琦,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怀疑我会剽窃,她太不了解我这个人了。而且,我觉得,她对我还有其他误解。”   “误解?”林皓语气中多了一丝不快,“如果是误解,也还罢了。如果是嫉妒,就是人品问题了!”   “林皓,快不要这么想好吗?”窦豆收回目光,侧过脸来,凝视着林皓的眼睛说,“罗梦琦是个在很多方面都比我优秀得多的女孩,她很在乎你,这我感觉得到的。”   “她确实优秀,很多方面无人能及。但,在世俗眼光中,人们所注重的地位、财富、相貌、人品这四者中最容易被忽略又恰恰最重要的就是人品!” ☆、《莫使花笺染斑白》(六)      黎明时分,一阵疾风骤雨荡涤了沉闷的校园。待到东方熹微初露端倪,恍觉已然风停雨住了。 蔚蓝的天空被雨水冲洗得纤尘不染;地面也洁净如新。空气像被滤过似的,清新得直扑人的鼻孔。东方的一抹红霞,映照在正从街上买了早点回宿舍的王恒的面庞上,红扑扑的,散发着诱人的青春的美。   “这么早啊,王恒,从哪里刚回来呀?”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王恒就知道是林皓了。她循声觅人,见林皓穿着一身灰绿条纹相间的运动服向操场方向小跑着,便扬长了腔调说:“买早饭的,要不要匀一份给你呀?”   “不了,我吃过了,谢谢呀!”等听到时,林皓的声音早已在百米开外了。   王恒刚来到宿舍门口,就愣住了,只见一大捧鲜花堆放在宿舍门口,挡住了进门的路。她拿出钥匙旋开了门,跨开腿推门迈了进去。   罗梦琦正坐在床沿上,拿着一个不大却看起来很精致的小镜子在抹口红。   王恒问:“梦琦姐,门口的鲜花是不是又是田超送给你的?”   “不是他还能有谁?”罗梦琦没好气地说,“我说我们宿舍都还没起来呢,一早上敲什么门喊什么魂啦!”   “那你不是太没礼貌啦?!”   “礼貌?切,跟他还讲什么礼貌?要跟他来礼貌,还不把我烦死?你看,开学才多久,他鲜花都送了多少回了?”   “快拿进来看看,这次又有什么花样?”高梦可不管她们俩说什么,她翻身下床,攲上拖鞋,把横在门口的花抱了进来。   王恒也凑了过去,和高梦一起数了数。   高梦:“八朵紫的,七朵黄的,梦琦姐,快说,这次又是什么意思呀?”   罗梦琦沉吟了一下,放下手里的镜子,先是自言自语地说:“他还真是颇费心思了。”然后,她站起身,走过去,用手指分别在高梦和王恒鼻尖上都点了一下,说:“你俩呀,都学着点,别以后人家送花给你了还不懂啥意思。你们看,这红加黄的,表达的是:愿你快乐,开心永伴;这里一共十五朵,表示 I'M SORRY!”   “嗯?他有什么I'M SORRY的?应该是你才对呀?”高梦不解地问。   “这可就无可奉告啦,不过,要想成为姐的菜,必须是高富帅。他那个□□样,用的尽是地摊货,还要挤出生活费来搞这些花样,把我当那些单纯小丫头来哄啦!”   “梦琦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王恒说,“你明明不会答应他,还要害他牵肠挂肚,还要搞得他生活上捉襟见肘,这多瘆人呀!”   “恒子,姐的范,你永远学不上!跟在姐后面都这么长了,你怎么还是丫头范儿?有男孩围着你转,是女孩子的福气,也是骄傲,要学会心安理得,学会享受这个过程,别动辄就心动,也别动辄就不淡定,知道吗?”   “我还是不这样想,”王恒紧崩着脸说,“你不喜欢田超,就明确告诉他,不要再折腾人家了。我知道你喜欢林皓,林皓才是名符其实的高富帅,对你好像也有那个意思。既然互相喜欢,就不要再磨磨叽叽了,那才不是你的范。刚才在楼下,我看到林皓去操场跑步了,怎么样,姐,你也去陪他跑跑?如果你不敢,我和高梦一起陪你去,给你壮胆!”   高梦一听,立即附和:“行,只要姐不嫌我俩做灯泡,我俩义不容辞!”   “行了行了,你俩还真较上劲了。姐要胆怯,还能做你俩的姐?姐只是看窦豆那小妮子成天腻着林皓不爽。不用你俩操心,在这个学校,姐自信还没有竞争对手。只要是姐看上的,就一定是姐碗里的菜!”      林皓跑步结束回来,经过教室对面小路时,透过玻璃窗,看到教室里只有一个女孩坐在里面,似乎就是窦豆,便折了过去。   推门进屋,果然不错。窦豆抬起头来,见是林皓,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打球的呀?”   “不是,跑步的。”   “操场上没有水洼吗?”   “有一点,不过不影响的。”   说着话,林皓已经走近了,他翻翻窦豆手边的书:“真佩服你。英语考级,我恐怕没这个耐心的。”   “我是没办法的,在我们山区初中,优秀的老师都走了,英语更是弱项,我不多学些,就不能挽救那里英语的颓势。”   “哦,你还报了音乐、书法这两项,能学得过来吗?”   “努力学吧,反正时间挤得满满的。你想想啊,如果我不学成个多面手,我怎么能胜任身兼多职的教学呢。”   “ 是倒也是的,不过,也要劳逸结合的。以前周末约你,你总说没空。 这次你诗作得奖了,而且是一等奖,总应该庆祝一下,出去放松放松了吧……”   窦豆合上书本,望向林皓那张写满了怅然的帅气的脸:“说心里话,这次能得一等奖,我心里挺高兴的。来学校这么长时间,我还很少出过校门。不过,也许在农村待惯了,我也不愿意去触碰这城市的喧闹。有没有田园风味的地方呢……”   “有啊有啊,”林皓一见窦豆松口了,赶紧趁热打铁,“西部城郊的龙岗镇,数千亩桃林,非常有名的。春天到龙岗看桃花,已经成了龙岗镇的名片了。”   窦豆扑哧一笑:“现在可是秋天,看个毛呀!”   “春华秋实,你说呢?”林皓打趣说,“开个蟠桃会难道不比看桃花来得实在?”   “诶,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窦豆少女心顿起,不自禁地用手臂打了林皓一下,“那,什么时候去啊?”   林皓竖起右掌,用侧背轻敲鼻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为什么不是——,”在窦豆急等下文时,他倏地加快了语速,干净利落地崩出了一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呢!”   “ 耶!就现在,听你的,你这个大吃货!那我去宿舍换双鞋子吧,这双有点挤脚。顺便再带点钱。”   “那还叫说走就走的旅行?你就带着你这颗逃离樊笼羁绊的心就足够了!” ☆、《莫使花笺染斑白》(七)   “向来就是个洒脱不羁的人,向来不喜欢瞻前顾后,一直都梦想着牵手一个由内而外彻头彻尾纤尘不染的女孩,来一场了无牵挂说走就走的旅行,今天我终于得遂心愿了,耶!”林皓拉着窦豆一路小跑一路口里快如机关炮地说着,最后一声仰头向天的“耶”,引得路人纷纷掉头顾盼。   到得学校的停车场,林皓刚要拉开副驾驶室的车门,忽有所思,又停了下来,拉开了后面的车门,对窦豆说:“你坐后排吧,后排宽敞些。”   轿车欢快地在大街上穿行。有几次,如酷跑运动员般左冲右突,差点就要与行人或旁车剐蹭,总是在紧要处适时轻松避过。   饶是窦豆坐在后排,有几次也颇觉惊险,她拍拍林皓的后背说:“慢点吧,急什么呀?”   林皓自信满满地回答说:“没事的,你放一百个心吧。有你坐在车上,我哪敢造次。只是今天太高兴了,信马由缰,任我纵横,何其畅快惬意呀!以前经常和一批发烧友相约飙车,开车的水平都在那时历练出来了!”   “你也飙车呀,那不很危险吗?”   “怎么会?外人看是这样,我们自己,却还是心中有度的。这不?到现在大家都还没事的。”   窦豆想起新闻上经常看到的类似的事,便问道:“交通警察不管吗?”   “我们又不是在高速公路上飙,都是在沿海大道上。那是新建的道路,行人少,车少,交通警察你想见到都难!”   等离开市区后,视野逐渐敞开,车子更欢畅地驰骋。林皓索性让窦豆摇下车窗,尽情饱览秋雨初霁后晨曦给大地披上的蝉翼般的金纱。   不经意间,远处一片银白色的壮阔湖面跃入眼帘,似一面洁净无比的硕大镜子镶嵌在深黛色的原野上。环湖而立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桃林,氤氲在淡淡的晨雾里。   “哎呀,到啦!”林皓看了看导航,又看了看那湖,用手一指,“你知道那叫什么湖吗?”   “我咋知道呀?”窦豆把脑袋凑近车窗。   “那叫大纵湖,听说,湖里出产的螃蟹很有名的,今天可要饱口福了。”   “你呀,就是吃吃吃,就那一个肚皮,又能盛下多少?”窦豆揶揄林皓说。   “不是啦,这些原生态的东西,尝的是一种感觉,不在于数量的。”   说着话,车子来到了桃林进口处不远的停车场,那儿已经停了不少的车。林皓觅个空处,把车子缓缓停下。他下了车,为窦豆拉开车门,笑着说声“嗨,女士们,到啦!”说完到车后打开后背箱,挑选了一些物品放进一个包内,双手一伸,背在了后背上,又走到窦豆身边,笑眯眯地盯着她的眼睛,伸手就去抓窦豆的手。   刚一碰到,窦豆立马被火烫似的甩开了林皓的手,嗔声叫到:“你干嘛呀?!”   “这里人多,丢了我可陪不起呀!”林皓一脸坏笑,右手一抄,把窦豆的左手紧紧攥在手心,拉起就走。   “我还怕你丢了呢,”窦豆也笑了,“你要丢了,我连坐公交车的钱都没带,都怪你!”   待走近了,窦豆读着入口处门牌两侧写着的大大的两行字说:“‘偷得浮生半日闲,醉卧龙冈桃花源。’冲这两句话,原以为是个什么令人心驰神往的境地,看到了才知道其实还是一处人为雕琢的景点。”   “呵呵,是啊,哪里真有世外桃源呀,陶渊明的杜撰,让现代人搞了多少赚钱的噱头。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刷了卡,买了门票,两人牵手而入。   刚一进去,是大约二百米长的长廊 。越过长廊后,路的两侧,弥望的都是密密层层高低错落的桃树。   林皓手指着坠满枝头的大大小小的桃子说:“夏桃已经罢市了,这些都是秋桃。现在,只要能吃得下,它们都是我们的了!我先来找一个最大的摘给你!”   “看把你急的,”窦豆反过手来   ,使劲捏了一下林皓的手,“看看人家,都向里面进发了。王安石不是说过‘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吗? ,亏你还是喝过墨水的大学生!”   “哎呀,对呀,我咋就忘了呢!”   一番徜徉,游人渐见稀疏。忽有一条小河穿路而过,河上横跨着一座完全木质的拱形小桥,桥虽不大,造型却别致精巧。   来到桥上,林皓松开了窦豆的手说:“你待在桥上,这儿刚好有水,我摘桃子洗给你吃。看人家都吃得不亦乐乎,我都快流口水了。”   “也好,”窦豆说,“凌晨刚下过雨,桃子都还干净。不过桃子上有绒毛,还是要削皮吃好。”   说这话时,窦豆看到林皓正在树底下左顾右盼地寻觅,便走下木桥说,“我也想摘玩玩。这样吧,我俩比看看谁摘的大。谁摘小谁负责削皮。”   “行啊,比就比!”   不一会儿,两人都挑选了五六个。经比较,林皓摘的一个最大,窦豆输了。林皓从后背包内取出水果刀说:“算了吧,我的水果刀我用惯了,还是我削给你吃吧。”   说着话,林皓把那个最大的桃子削好,先挖了一块送到窦豆的嘴边。窦豆羞涩地笑了笑,稍作停顿,便一口咬进了嘴里,然后伸手把那个桃子拿了过去说:“我自己不会吃呀!”   林皓也削了一个在手里,边吃边对窦豆说:“看到没?这儿有一条石板小路,正好顺着这条小河的走向,通向那儿的大纵湖,我们去湖边玩玩吧?”   “好啊,我也非常喜欢这条小路。”窦豆说,“你看,它多用石板铺成,辅以密密的鹅卵石镶嵌在石板与石板之间的空当处,别有韵致,曲径通幽。不过你看,向湖那个方向的桃树上都没有桃子,那些树应该都是夏桃树。”   “一定是的。不过也好,少了桃子不也少了游客吗?反倒落得清静。我们可以在这儿多摘些秋桃带过去的。”   秋天的桃树经春夏的发酵,枝虬叶茂,婆娑弄影。顺着这条鹅卵石缀饰的石板小径迤逦而行,越向里面,越幽深静谧。   忽然窦豆“哎呀”一声蹲了下去,林皓忙放下盛着桃子的袋子过来查看:“怎么啦?”   “都怪你,我说这双鞋子有点挤脚,你非要不让我换,现在磨出水泡来了。水泡一破,沾在袜子上,你说疼不疼?”窦豆说着,试着站了起来,趔趄着走了几步,又疼得蹲了下去。   “快别逞能!”林皓蹲下身,从后背包内拿出一个折叠小凳子,让窦豆坐下,又解开窦豆的左脚鞋带,脱掉了她的鞋子。在去脱她的袜子时,窦豆本能地把脚往后缩了缩。   林皓抬起头来,朝窦豆笑了笑:“怕我啃一口吗?我还怕有臭脚丫味呢!”说完握紧了她的左脚踝,利索地一下子脱掉了她的袜子。   窦豆疼得眉头一皱,又是“哎呀”了一声:“你不能轻点吗?”   “慢慢脱更疼,其实,我比你还疼呢!”   “又不是你的脚,你疼什么?”   “我——心疼!”   “去你的吧!你真是个顶顶顶的大坏蛋!”   脱掉袜子后,林皓从背包内取出药棉球,在破皮处沾了沾,又换了一个敷在上面,用纱布固定好,重新替窦豆穿上袜子和鞋子,才站了起来,指着扔掉的棉球说:“你看,都磨出血泡来了!”   “怪不得那么疼!”   “走吧,再坚持一下,快到湖边了。”林皓指着桃林缝隙间零星闪出的银白色的光亮说,“还是我牵着你的手走吧?”   “路这么窄,又带着弯儿,还怎么牵呀,算了,我慢慢瘸吧。”   又走了几步,窦豆疼得眉头直皱。林皓瞅着她的窘相,取下背包拿在手里,走过去,蹲在她的面前:“来吧,别酱紫了,吃不了你的!”   “唉,听你的吧。”窦豆轻叹一声,俯下身子,伏在林皓的背上。   林皓说:“好嘞,我们走了。”说完,就弓起身向前走。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便对窦豆说:“快点啦,再不把我脖子搂紧就滑下去了。你没看到我只能腾出一只手吗?”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窦豆一迭声地说出了一连串儿,伸出双手环住了林皓的脖子,并使一使劲,拉长了腔调,“真想勒—死—你—!”说完后,用鼻孔凑近了林皓的头部,猛地嗅了嗅说:“呵呵,还是算了吧,你头发的味道蛮好闻的。”   紧走慢走间,终于走出了桃林,一汪清凌凌的湖水如巨大无比的明镜般跃入了眼帘。 ☆、《莫使花笺染斑白》(八)   “ 哇,这儿还弄得这么漂亮!”刚从桃林中现出身来,窦豆就惊叹起来。   林皓抬头望去:紧邻湖边的,是两颗垂杨柳,有成年人合抱那么粗。枝条一面垂入湖面,和潋滟湖光相映成趣;一面垂向岸边,下面都放置着一条木质长椅。长椅四周的地面,用雕有花纹的藏青色地砖铺就了上百平方,周围砌了几个花池。花池内植有各种花草,有的花朵已经萎谢,花瓣落入池底;有的正含苞怒放,香气馥郁,弥散在雨后的空气中。湖岸边,一条装有船蓬的木船被一跟长绳系在岸边的一段木桩上。所有的景物搭配得清幽雅致,犹如一幅天造地设的水墨丹青。   把窦豆放到木椅上后,林皓说:“我还纳闷呢,这只是一条通向湖边的小路,为什么要造得这么精致?原来是供游客春天时过来泛舟湖面,观赏桃花的。这个季节,大家都专注于赏桃吃桃,谁还会注意这里?你沿湖边向远处看,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会这样的一个所在。”   窦豆放眼远眺,果真如此。   林皓也在木椅上坐了下来,又从提袋内拿出水果刀说:“我也累了,先坐下歇歇。 ”   窦豆看着林皓的背包,好奇地问:“你这是‘百宝囊’吗?怎么什么都有?”   “那是!”林皓以自豪的口吻说,“该有都有,应有尽有。车上还多呢,大到帐篷、吊床、睡袋、急救包、折叠椅、换洗衣服,小到打火机、指南针、多用途折叠刀、小手电等等。”   “ 这么多啊,是用来旅游的吧?”   “当然啦,要不准备这些干嘛?也不单是为了旅游。高中时我有一批圈内好友,大家经常相聚,飙车、野营、旅游、聚餐、k歌,变着花样玩,这些东西一般都会用得着。好啦,不说这些了,快筹办蟠桃会吧!”   “怎么个筹办法?这么多桃子,啃得完吗?”   “你呀,看我的!”林皓从包里拿出一块较大的布单铺在地上,脱掉鞋子站在上面。随后又拿出五个塑料碟子,两个塑料杯子整齐地摆放在布单上,又拿出了一个小型榨汁机,把水果刀递给窦豆说:“你先来削桃子,要选不同的品种呀,我来榨汁。”   窦豆削好了一个桃子,剖成四个等份,从椅子上站起来想送过去。林皓看见说:“你也把鞋子脱了呀,没有了鞋子,破皮的地方不受摩擦,就不会疼了。”   窦豆想想也是,看到林皓盘腿坐在布单上榨汁,便脱掉鞋子,在他对面坐下。   很快,两杯果汁就绪。稍后,五碟被切成不同花样的桃子也就绪。林皓惊喜地说:“想不到你还有这个手艺呀!”   “这都是跟我妈妈学的。你别笑呀,我们山区,别的东西很少,但凡能种庄稼的地方,旮旮旯旯都种满了土豆。老是吃土豆,都吃腻了,妈妈就会想方设法变着花样弄给我和姐姐吃。削成各种形状,弄出不同口味,甜的咸的辣的,偶尔奢侈一点的就煎呀炒呀炸呀,总之,让你感觉每天好像都吃着不同的东西。日久天长,我也都学会了。这才五种形状而已。”   “你妈妈真能干,你也很能干!非常难得!”林皓凝视着窦豆,钦佩之情溢于言表,“来,先喝一杯,干了!”   待两人都咕噜噜一气喝干了,林皓又榨了两杯放好,从包里拿了两个竹签,递一个给窦豆说:“来,吃桃子吧。”   “和你在一起的这种感觉真好……”林皓感叹起来,他没有看窦豆的眼睛,只是注视着眼前的托盘,一边静静地扎了块果肉塞进嘴里,接着又扎了一块,又扎了一块……,“习惯了城市的喧嚣和热闹,却能觅得这一方宁静,且是和你这样的一个女孩,心灵变得了无尘渍,无牵无挂,这种美好的感觉,无以言表,多么希望时间就在这一刻静止……”   窦豆扎着果肉的手停了下来,谛听着林皓变得近乎呢喃的絮语,心头笼上了一层迷惘的薄纱,不免插言说:“你一直以来吃喝玩乐、无忧无虑的生活,能不比我俩在这儿席地而坐,吃这几个桃子强吗?”   “那完全不一样的,”林皓收回目光,凝视着窦豆扑闪着的清澈的眼眸,“   和你在一起,感觉是多么奇妙。当初,如果不是来到师范大学,不是遇见你,我生活的轨迹还会一如既往,波澜不惊。可是,偏偏那天报到时,我们会不期而遇。你的出现,完全是惊鸿一瞥的美,让看惯了浓妆艳抹的造型和忸怩作态的做派的我,一泓平静的心湖,泛起了也许这一生都不会止息的涟漪。后来,真是天遂人愿,我们竟会在一个班,竟会经常吃着一个盘里的菜,竟会有这么多的在一起的机会。 妈妈上周还打电话给我,怕我营养跟不上,催我到校外租个大套,让在我家做饭多年的殷阿姨来专门为我做饭,家里再重新雇人,我没有同意。和你一起吃饭,哪怕粗茶淡饭,我也会觉得很香……”   窦豆睁大了眼睛,呆萌了表情,言语之中交织着疑惑和感动:“这,这会是真的吗?”   “是真真切切的!”林皓看着窦豆的眼睛,“我不是一个虚伪和善于用谎言包装自己的人,也无需那样。你在和我吃饭时,不知是否会注意到,我们说话正起劲时,我有时会忽然住了口,愣愣地注视着你……”   “为什么?”窦豆不解地问。   “……有时是因你抿嘴而笑的酒窝,有时是因你低头吃饭时高高竖起的翘天辫。”   “我以为是啥呢,那有什么呀?”窦豆舒缓了情绪,蹬起了身子,活动一下因久坐而酸麻的筋骨。   “我就在想啊,这个女孩,多么清纯、可爱呀,我竟然会这样走火入魔地……”   窦豆整个身子停顿在那儿,斜眼看着林皓,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爱上她了……”   窦豆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啊”声,   身体一个前倾,僵直地倒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林皓猛地欠起半个身子,把她接住。   “腿,腿呀!疼死了!”窦豆倒在林皓的怀里,身子把碟子都打翻了三四个。不知是因为疼,抑或是其他,几滴清泪从她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林皓抱着窦豆,一时竟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起来。   等到窦豆明白了是倒在林皓的怀里时,她一下子羞得满脸绯红,吓得猛地把眼睛闭了又睁开,如小鹿般乱撞,伸手不住地去推林皓:“你坏死啦,坏死啦!”   林皓回过神来,把她紧紧地搂住:“别动啦,再动都跌倒啦!”然后直起身子,把窦豆扶站了起来。   林皓关切地问:“怎么样啊?”   “都怪你!”窦豆嘟起了小嘴。   “我,我只是说出了心里的话。”林皓像个犯了错的大男孩,低垂了头。   “谁要你说呀,一点也不害臊!都被你气死了!”   “……”林皓微抬了头,嘴唇蠕动着,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又把头低下去。愣了半晌,最终还是吐出了一句语无伦次的话:“对不起,可是,我,我真的很,很爱你!”   “那——又能怎样?我们是不可能的!”窦豆注视着自己的脚尖,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决,“我毕业后,是一定要回去的。而且,我和你,有不一样的生活,我们融不到一起去的……”   林皓伸手去扶窦豆的肩膀说:“先坐下说吧?”   窦豆一把甩开林皓的手,气鼓鼓地说:“我自己会坐!”说完后点着腿走到   椅子上坐了下来。   林皓看窦豆坐下了,便也在旁边坐了下来,叹了口气说:“ 其实,你说的这些问题,我何尝没有想过?那也不算什么事儿。那些孩子,可以安排他们到乡镇住校,费用全部由我承担,那些花费,对我来说,真的是微乎其微。我毕业后,不会像其他同学那样去教书,会直接被安排到旸州市政府工作。如果我们在一起,你也会,那没有难度,那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去过很优裕的生活,多美好!爸爸妈妈都是非常通情达理的人,何况,你又这么好,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是这样的,”窦豆摇了摇头,打断了林皓的话,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忧伤,“并非什么事情,都可以用金钱解决的。我知道你对我好,而且——,我相信我以后再也不会遇到像你这样一个让我心动的人了……,抛开你的富有不谈,你真的相当优秀!但,我们有不一样的人生轨迹。这就像两条平行线,本来相安无事,如果非要人为地把它们交织到一起,就可能变成高压线,一不小心,就会放电走火,使彼此都受伤害。”   “你担心什么吗?”林皓诚恳地问。   “不是担心,我有我的事要做,那是我的理想,也是我心底的梦,我不想也不能轻易放弃。谁都梦寐以求地祈望和心爱的人生活一辈子,过着富足、安康、幸福、无忧无虑、孩子绕膝的生活,那多美好!”说到此处,窦豆眼里已噙满泪花,嗓音发颤,“但,放弃了自己理想的幸福,是没有灵魂的幸福,那样的幸福,我不甘心,也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林皓,你不必多说了,请尊重我的想法。”   林皓注视着窦豆坚定的眼神,心头滑过一丝无以言喻的迷惘,他摇了摇头,怅然说到:“好吧,我听你的。让我们把未来交给时间吧,也许,一两年后,你的想法会变化的。”   “林皓,谢谢你,”窦豆心中释然起来,“以后,你还是到校外租个公寓吧,那样,省得你妈妈担心,你也不会陪我一起受苦了……”   “不必的,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吃饭的感觉。哪怕以后我们不是恋人,我也要把你当我的密友甚至亲妹妹看待。认识你,也许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珍惜的财富,它震撼了我的心灵,改变了我的很多想法,请你这一次也尊重我!”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难道,友情也会是这样的吗?窦豆遽然望向林皓的脸,那上面和她一样,竟也阑干纵横!    ☆、《莫使花笺染斑白》(九)      学校体育馆,罗梦琦、高梦正和几十个女生踏着富有动感的乐曲声翩翩起舞。她们一律白色蕾丝衬衫,玫红色紧身七分裤,白色运动鞋。一半女生双手拿大红色彩条,一半女生拿黄色彩条,随着音乐的节奏变换着队列,上下翻飞招展。先是一曲时下流行的《最炫民族风》,又是一曲郭富城的《最激帝国》,不一会儿,大家都跳得汗水涔涔。指导老师便让大家停下来歇一歇。   在排练场地周围,有不少前来看热闹的男女学生,田超也在其中。趁她们休息的间隙,田超来到罗梦琦面前,递上一瓶纯净水。   罗梦琦接过,看了看纯净水的牌子,拧开瓶盖大口地喝了一口,对田超说:“你去学生会拿一份运动会的秩序册给我看看吧?”   “ 好嘞,很快!”说完田超就出去了。   高梦望着田超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鄙夷地说:“摆明是癞□□想吃天鹅肉——不知量力吗!追求姐的,他虽然是第一个,但其他几位,哪一个相貌条件不比他强?”   罗梦琦笑笑说:“哪里呀,人家有梦想。哪位哲人说过?‘梦想是人生源源不绝的动力’,一个人,没了梦想,就没了激情,没了激情,人生波澜不惊,还有什么意义?”   “梦想?是啊,”高梦若有所思地说,“你说窦豆那个灰姑娘能不梦想林皓成为她的白马王子?我不信她不想,倒应该是梦寐以求!”   “哼,那个村姑、乡巴佬,提起她姐心里特别添堵。”   “你还怕她啊?她怎么能与姐比?鬼才相信林皓会看上她。”   “唉,林皓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要和她腻在一起,简直莫名其妙。”罗梦琦愤愤不平地说,“ 你还不知道吧,田超说他上周六看见窦豆坐着林皓的车出去的!”   “这没有理由的呀,难道真是热油苦菜各有所爱吗?不过,也许只是一次普通的上街有事罢了,不值得大惊小怪的。”   正说着话,田超进来了,他把秩序册递给罗梦琦。罗梦琦接过来翻看着,忽地,她用手指着秩序册对田超说:“给我再报个五千米长跑。”   “你已经报了一百一十米跨栏、跳高、立定跳远,再报个五千米长跑,不怕累吗?”田超关切地问。   “累什么?我这身材,天生运动员的料儿。”罗梦琦说过后,又转脸向高梦,指着女子五千米长跑下面窦豆的名单说,“姐就是要让她知道,姐到哪里,她就只能是配角!”   “好了,休息结束,继续排练啦!”指导老师走到场地中央催促道。   罗梦琦合上秩序册,叮嘱田超说:“可别忘了把我加上去呀!”说完赶快跑到她的站位。   随着又一曲富有动感的《小苹果》的乐曲声响起,场地上立刻舞动起一片欢腾的海洋。      秋季运动会开幕这天,天公作美,艳阳高照。在运动员方队入场时,罗梦琦一袭几乎曳地的白色长裙,举着班牌,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她面带俏皮的微笑,显得素净雅致,雍容大方。在她的后面,是并排而行的,统一穿着深青色西服、白衬衫,系着红领带的包括林皓在内的四个男生,再然后,才是整个班级的方队。   各班运动员入场完毕,就是升国旗,奏国歌。接下来,就是各级领导和参赛代表致开幕词。趁这档儿,罗梦琦和高梦等人从队列后面退出场地去换衣服。   在更衣室,高梦对罗梦琦说:“姐,我听董皓辉说,上周六林皓和窦豆是去龙岗吃桃子的。说林皓回来后情绪有点低沉,不再允许男生开他和窦豆的玩笑!”   “哦?那会是什么原因呢?”罗梦琦微蹙眉宇。   “依我看啦,八成是窦豆想趁此机会,采用非常手段,生米煮成熟饭。而林皓呢,没有受她诱惑,反倒大为生气,对她有了戒心。”   “我估计也是。窦豆那小妮子是很有心机的,暗地里发嗲卖萌的手段一定搞了不少,要不然林皓怎么会腻上她了?我看啦,现在好了,林皓这个花花公子以后不会上她的套了!”   “快了块了,已经到参赛代表发言了!”有人催促道。她们赶快来到主席台前侧边的场地整好队列。   随着主持人一声宏亮的“文艺表演正式开始”,她们踩着动感的节拍表演起富有律动的性感、阳光、朝气的舞蹈。周围的看台上和运动员队里响起了恣肆的口哨声,叫好声。   舞蹈指导老师把有舞蹈基础和外观形象姣好的罗梦琦安排在队列最前的中间位置,虽然没有领舞,却也如众星拱月,再加上她本身的校园知名度,一时使罗梦琦成了众人目光追逐的焦点。   见此情景,林皓也情不自禁地环起手指,吹出了一声悠长而响亮的口哨声。   站在班级运动员队列后面的窦豆,目睹林皓的兴奋样,目光里掠过了一丝黯淡。几乎同时,有低低的议论声传入了她的耳鼓:“林皓傻到家了,罗梦琦哪样不必窦豆强?”“是啊,这些富二代们,就是不可理喻!”“这叫任性呗,有几个臭钱,就专捡那些单纯的女孩子骗。今天玩玩这个,明天玩玩那个,始乱终弃。”“我看啦,林皓好像不是那样的人……”      女子五千米长跑即将开始。运动员们都陆续来到跑道起点,等待点名。高梦、王恒、陈嘉怡、林皓也都在场。   王恒笑问林皓:“我和高梦来是为梦琦姐加油的,嘉怡是为窦豆加油的,你是谁邀请来的呢?”   听这一问,窦豆和罗梦琦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林皓。   “我?呵呵,”林皓听到这句带有挑逗性的问话,一脸坏笑,“没有接到邀请呀,哪里像你们,不请不来。她们俩都是我们班的选手,我来为她们俩加油,理所应当!”   “哎,那你希望谁得第一呀,如果不是第一,希望谁的名次更高一点呀?”高梦又刁钻地来了一句。   “你说呢?”趁高梦被反问的当儿,林皓自己也想了一下。稍停片刻,他说,“我还是希望窦豆得第一。”   一言既出,罗梦琦、高梦、王恒均变了脸色,窦豆,陈嘉怡却一脸错愕。   林皓解释说:“梦琦跳高已经得了第一,跨栏也是第一,跳远第二,为班级作贡献已经够多的了,这五千米长跑吗,该是劳烦窦豆了。”   “我不行的,”窦豆谦虚地说,“我没有梦琦受过那么多的身体方面的训练,只是为了重在参与。林皓,谢谢你像大哥哥那样地鼓励我,我会努力的!”说完,窦豆面露笑容,还要把右手握成拳头,举了一举,以示加油。   刹那之间,众人都听出了窦豆“大哥哥”三个字的弦外之音。罗梦琦愣怔了一下,也转为客气地说:“我和窦豆谁得第一,还不都是班级荣誉?在赛场上,我们如果能分获第一第二名,岂不更好?”   裁判员开始点名,运动员们都站到了自己所属的跑道起点。随着发令枪“砰”的一声响,选手们如绷紧的弓弦一样疾速弹了出去。   开始几圈,窦豆都是遥遥领先,把第二名以后的人甩出了几乎半圈;罗梦琦位列第四名,她跑得快速而匀速,几圈过后,不断地把她前面争跑的人赶超过去。很快,罗梦琦进入了第二名,不断地向窦豆逼近。当播音员播出还有最后两圈的时候,罗梦琦的速度显然在加快,而窦豆的速度却有所减慢。王恒、高梦以及其他的不少人都在为罗梦琦加油。林皓、陈嘉怡等不少人则在为窦豆加油。场面上的气氛变得越来越激烈。当播音员播出还剩最后一圈时,窦豆的速度越来越慢,脸上现出极其痛苦的表情,右腿也瘸了起来,现场的观众出现了骚动,不少人发出了惋惜声。最终,罗梦琦赶超了过去,相继又有两人赶超了过去。结局是:罗梦琦第一,窦豆第四。   在终点处,窦豆脱下右脚的鞋子,看到右脚上周六受伤的地方已经被破皮和鲜血粘成了一片。陈嘉怡和班里的另一个女生架着窦豆离开操场。窦豆歉意地回过头来,先望了望欢呼着的罗梦琦、高梦、王恒等人,又微笑着对过来问候的林皓说:“对不起,我没能够得到名次,让你失望了……”   林皓也苦涩地笑了笑:“没什么的,你也很优秀,我陪你一起去校医室包扎吧。”   “不用了,”窦豆说,“只是皮外伤,摩擦得很疼而已,有她们俩就足够了,谢谢你!” ☆、《 莫使花笺染斑白》(十)      女生宿舍,窦豆脚上缠着纱布,斜躺在床上,翻看着牛津英语;陈嘉怡蹲在地上洗着衣服。   窦豆略一抬头,望了一眼陈嘉怡,说:“嘉怡,我的腿已经没事了,操场上那么热闹,你怎么不去瞧瞧?”   “有什么好瞧的?我自己一个项目都没报,尽看人家的,有啥意思?本来想给你加油的,你现在也躺这儿了,就更没必要去了。”   陈嘉怡一边搓着衣服,一边转过头来,继续说道:“这次罗梦琦,可出尽了风头。三个第一,一个第二,好像运动会就是为她开似的。”   “也难怪呀,人家舞蹈底子好,弹跳、耐力、爆发力,样样都出类拔萃。”   “她有什么牛的,五千米长跑,要不是你脚受了伤,第一肯定是你的!咦,你长跑怎么会那么厉害的?以前训练过吗?”   “我也没想到会跑得那么块,”窦豆边说边思索着,“可能是我读书时经常走山路,自然而然练成的。我们那儿,方圆几十里山区,只有一个小学和初中连在一起的学校。我家离学校二十多里山路,每天都是早上早早去,中午就在学校吃一块家里带的土豆饼,喝碗开水当午饭,下午放学后回家。下午放学后如果走得慢了,天就会黑。山路上下坡,看不见路是很危险的,只好快跑,日积月累,就练成了快脚板。”   “哦,原来是这样啊。你中午一块土豆饼就行了吗?没有其它的?”   “怎么会有?”窦豆叹着气,“山区那点土,贫瘠死了,其它的农作物长不起来的。就是土豆,也才长那么点儿,还不够吃呢!”   “唉,我还以为就我家最困难呢,照这样看来,比你家好多了,我家米、面都还有的。”陈嘉怡叹息一声,又满腹疑问地说,“那你怎么还吃得起学校膳食的?我自己,每周都必须要有两三顿午饭不去膳食部吃,吃早上买来的馒头,就点开水,要不然一月下来,家里打来的生活费就不够了。有时我吃过后上厕所,常会看到一些熟面孔,她们应该也是和我一样随便在宿舍吃一口的。如果她们是在膳食部吃,不会那么快就到宿舍的。唉,午饭太贵了,要近二十元,馒头一个才一元。这样每周就能少花几十元,每月就能节省一百多元。”   窦豆欠起身来,环起右腿,坐到床沿上:“嘉怡,我知道你家里条件也不好,其实我早想跟你学,中午也不去膳食部吃的。可就是不巧,一开学就和林皓搅和到一起。很多次,他为了让我省钱,都找借口,让我打饭,他打菜,他又专捡贵的打,想让我吃得好一点。我知道他对我好,可我不想亏欠他什么。上周六我跟他提出拆伙,他不愿意……。”   陈嘉怡停下搓衣服的手,再次转过头来,仰脸望着窦豆:“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呀?这样的金龟婿,不用钓就主动上钩了,还不赶快抓住机会。你想过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这辈子就不用奋斗了!林皓那家资,比你中五百万都强得多,嫁给他,给你几个五百万你都不会换!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女生不喜欢你吗?她们嫉妒你!”   “ 她们嫉妒我?我也没有和林皓谈呀,不就是在一起吃吃饭吗?”窦豆委屈地说,“我来师范大学,只是为了多学点知识回去教书的。现在,这些事已经影响到了我的学业。唉,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烦死人了!”   “学业?教书?嗨,这都是苦差事,也还不都是为了钱。有了钱,这些算什么?狗屁都不如!你就是一根死脑筋!”陈嘉怡急躁得涨红了脸。   “嘉怡,你怎么也有这么势利的看法?”窦豆嘟起嘴反驳说,“你看你一副狰狞可怖的样子,我都不认识了。吴老师经常教育我们:不该你的东西不要去拿,有风险,也不心安,还会失了做人的尊严。何况,把像我一样的孩子带出大山是我的理想,我怎能轻易放弃?!”   “窦豆姐,不是我狰狞可怖,而是现实狰狞可怖!你想想,古往今来,那些忧国忧民、悬壶济世的人能有几个是有钱有势的?再看看现在的有钱人,人家都忙着打高尔夫保龄球,包二奶逛会所,胡吃海喝,甚至移民海外了,谁懒得去理底层百姓的痛苦?你指望那些富二代富有理想地成为科学家、工程师?他们享受生活还来不及呢,还有闲功夫去钻研那些枯燥的学问?所以呀,这年头,谈理想的只有两类人:普通人,幼稚的人。你呀,两者都是!”   “唉,嘉怡,我说不过你。不过你说得也很有道理。我的根在大山,回到那儿,我心里才会踏实。吴老师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那儿需要我。”      紧张而热烈的赛事进行了整整一周,终于圆满地结束了。这天早上,预备铃刚刚响过,班主任高巨浪老师就风尘仆仆地走进教室,容光焕发向同学们宣布:“我们班和物理系二年级二班并列第三。”   大家听了都欢呼起来,教室里顿时洋溢起一股活跃的气氛。毕竟才刚刚入学不久,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确属难能可贵。高老师一时高兴,伸出双手向同学们示意道:“大家先静一静,静一静。我提议,我们应该想个适当的方式来庆祝一下。”   “好!”“ok!”“that’s great ieda!”同学们顿时又是一阵欢呼。   “高老师,我们为什么不开个庆祝晚会呢!”罗梦绮举手站起来提议道。   还未等高老师开口,同学们已经纷纷表示赞同。高老师抬手示意罗梦绮坐下后,说道:“好吧,那就这么定了。我有个要求,每个人都必须参与表演节目,一句话,叫大—家—都—有—份!课后请利用闲暇和周末时间准备。时间就定在下周一的晚上吧。”      课间时,罗梦绮来到教室外,走到正和董浩辉在那闲聊的林皓的身旁:“我想和你合演一段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片段,行吗?”   林皓略作思索,便点头同意道:“行啊,要换衣服吗?”   “衣服、道具我来准备。表演时只要把出演的服装套在我们衣服的外面就行了。”      经过苏恒杰、罗梦绮等班干部和班级活跃分子几天来紧张的筹备,周一晚的庆祝晚会在晚上六点准时在学校的音乐教室一室召开。   高老师待同学们都到齐后,拿起话筒讲道:“同学们,首先请让我对我们班级在这次运动会中取得的优良成绩表示热烈的祝贺,也对积极参与筹办这次晚会的同学表示由衷的感谢。特别值得表扬的是,罗梦绮同学为了把这台晚会办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个人花费三万元,从省电视台租用了一套音响器材。今天下午,我看了晚会的节目单,看到每一个同学都有节目,不是单个人的,就是组合的,心里非常高兴。我相信,那些组合的节目,在排演的过程中,一定会增进同学之间的友谊!其实,今晚的晚会,既是为庆祝,也是为友谊,更是为各位同学搭建一个展示自我的平台。呵呵,我看大家都迫不及待了,我们的晚会正式开始吧!我先来个笛子独奏《在那遥远的地方》。”   窦豆坐在台下,和陈嘉怡一边吃着葵子,一边欣赏着节目。她先是被罗梦绮的个人独唱深深吸引,后又被被董浩辉和另外一个同学合演的小品逗得直笑,林皓走过来,在她俩面前的碟子里加了一些葵子,又放了几个橙子。又过去了几个节目,当主持人高梦宣布下一个节目是莎士比亚的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经典对白后,大家都屏息宁神地等待起来。稍停顿了一下,罗梦绮穿着紧胸大摆长裙,戴着一头金黄色的假发上场了。接着,林皓头顶斗篷,身著紧身二色混搭服装,脚蹬无底长靴也上场了。同学们看他俩这新奇的中世纪欧式打扮都窃窃暗笑,等待他俩的好戏。   罗梦绮(朱丽叶):谁叫你找到这儿来的?   林皓(罗密欧): 爱情怂恿我探听出这一个地方;他替我出主意,我借给他眼睛。我不会操舟驾舵,可是倘使你在辽远辽远的海滨,我也会冒着风波寻访你这颗珍宝。   罗梦绮(朱丽叶):幸亏黑夜替我罩上了一重面幕,否则为了我刚才被你听去的话,你一定可以看见我脸上羞愧的红晕。我真想遵守礼法,否认已经说过的言语,可是这些虚文俗礼,现在只好一切置之不顾了!你爱我吗?我知道你一定会说“是的”;我也一定会相信你的话;可是也许你起的誓只是一个谎,人家说,对于恋人们的寒盟背信,天神是一笑置之的。温柔的罗密欧啊!你要是真的爱我,就请你诚意告诉我;你要是嫌我太容易降心相从,我也会堆起怒容,装出倔强的神气,拒绝你的好意,好让你向我婉转求情,否则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拒绝你的。俊秀的蒙太古啊,我真的太痴心了,所以也许你会觉得我的举动有点轻浮;可是相信我,朋友,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忠心远胜过那些善于矜持作态的人。我必须承认,倘不是你乘我不备的时候偷听去了我的真情的表白,我一定会更加矜持一点的;所以原谅我吧,是黑夜泄漏了我心底的秘密,不要把我的允诺看作无耻的轻狂。   林皓(罗密欧):姑娘,凭着这一轮皎洁的月亮,它的银光涂染着这些果树的梢端,我发誓——   罗梦绮(朱丽叶):啊! 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林皓(罗密欧):那么我指着什么起誓呢?   罗梦绮(朱丽叶):不用起誓吧;或者要是你愿意的话,就凭着你优美的自身起誓,那是我所崇拜的偶像,我一定会相信你的。   林皓(罗密欧):要是我的出自深心的爱情——   罗梦绮(朱丽叶):好,别起誓啦。我虽然喜欢你,却不喜欢今天晚上的密约;它太仓卒太轻率、太出人意外了,正像一闪电光,等不及人家开一声口,已经消隐了下去。好人,再会吧!这一朵爱的蓓蕾,靠着夏天的暖风的吹拂,也许会在我们下次相见的时候,开出鲜艳的花来。晚安,晚安!但愿恬静的安息同样降临到你我两人的心头!   两人声情并茂的对白和肢体语言恰到好处的配合使用,在开始不久就深深吸引了现场的所有人,一度的窃窃暗笑转而被他俩投入的表演所打动,等到两人鞠躬谢幕,大家才如梦初醒,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接下来,是孙海瑞表演的手风琴。孙海瑞的表演刚一结束,就轮到窦豆了。高梦刚宣布完节目后,窦豆就以她那习惯性的谦逊而略带微笑的神色走上台来,来到台上,走到话筒前:“苏班说我腿脚不灵便,让我就来个女生独唱算了。我说这次算了吧,元旦时一定。不过这次我写了一首小诗,花了几个小时构思,也算是精心准备了。写得不好,请同学们不要笑话。”   说完,窦豆就朗诵起来:   “ 《土豆花》   容颜平凡惊不了天下,   众香国里谁曾笑纳?   只是餐桌上的一盘配菜,   静静地生长在山旮旯,      山风儿飒飒,   轻抚我浅紫薄纱;   梧桐兼细雨啪嗒,   点点滴滴滑过桠杈。   秦淮胭脂雷峰塔,   也曾耳畔呢喃的神话;   汉唐宫阙都化作片瓦,   置身事外的浮世繁华;   缘起缘灭竞豪奢的大伽   轻轻流过指尖的沙。      谁将我在山坡播撒,   心儿自此在这儿封了蜡。   少了争妍斗艳的牵挂,   恣肆喷红吐翠地抽芽。   朝夕心事倾轧,   为要妆点一方山洼。”   朗诵完后,同学们虽然一时没有完全领悟小诗里的意思,也都礼貌性地热情鼓起了掌。   节目全部结束后,同学们并没有散去,都感到意犹未尽。不少同学都上台来了个即兴表演。林皓看到此情此景,也即兴来到台上,抢过话筒:“请各位同学静一静,静一静!这周周六,我想邀请所有同学去恐龙园玩,所有的门票、过山车、蹦迪等费用都算我的,请大家都要给面子。还是高老师的那句话:‘大—家—都—有—份!’,都不要缺席呀!” ☆、《 莫使花笺染斑白》(十一)      恐龙园巨大的恐龙造型的大门入口,游人如织,络绎不绝。看那样子,有全家老老小小倾巢出动的,有三三两两朋友或者学生结伴而游的,也有情侣抑或夫妻手挽手的,甚至还夹杂着卖糖藕、煮玉米、冰糖葫芦、奶茶等的小贩,煞是热闹。   除了窦豆,班级其它同学都在入口处从林皓手里领到了一张价值六百元的通用券。有了这张通用券,就可以在恐龙园内看遍任意景点和玩遍任意娱乐设施而不必重新买票。林皓左顾右盼,还是等不来窦豆,打了几次电话都是关机,便快速进入园内,追上陈嘉怡:“嘉怡,窦豆怎么没来?”   “奥,你要问啦,那我就告诉你,”陈嘉怡扬起娥眉,挑眼看向林皓,“你要不问,我可就不必说了。本来,窦豆姐让我一定要跟你说一声,她没空来玩了,请你务必谅解。这一阵子,她又是陪你去龙岗,又是运动会,又是晚会,就没好好静下心来学习过。她说她累了,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怕你打电话非要她来,所以就关机了。”   林皓一脸茫然若失的样子,陈嘉怡看了看他,语气怪怪地说:“哎呀,咋的啦,那颗小土豆,不来就不来呗。有朱丽叶陪你,不是更好吗?”   林皓一愣,看了看周围,把陈嘉怡拉到走道的栏杆边,悄声问道:“嘉怡,你和窦豆那么要好,我想问你几个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呀!”   陈嘉怡看林皓那有点神秘兮兮的样子,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他,故意逗他说:“那要看什么事了。有些事,我不一定要告诉你的。我和她是闺密,懂吗?闺密之间的事,能轻易告诉别人吗?要不然,还叫什么密?”   “小事小事儿,”林皓嬉笑着说,“我也就随便问问。窦豆有没有在你面前表现出过对我和罗梦绮演的那个《罗密欧与朱丽叶》反感过?”   “呵呵,这个,这个不能说。”陈嘉怡故意卖起了关子,看林皓的反应。   “嗨,这多大的事儿,”林皓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那我再问一个,两周前,我和窦豆去龙岗玩了一趟,是她说给你的吗?她还和你说了什么?”   “这个可以说。她说你们去龙岗吃了桃子,桃子非常非常的好吃。”   “就这些?”   “是啊,就这些。”   “没啦?”   “没啦。”   “嗨,还不等于没说吗?”林皓瞅着陈嘉怡一副似乎漠然处之的样子,笑笑说,“那我给你发个红包怎么样?”   “想收买我?不要!”陈嘉怡装着生气的样子。   “反正我发了,你不接也不说那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哎,别别,”陈嘉怡看林皓已经点开微信,顺势说到,“好好,你实在要发,就不要发超过我吃一顿麻辣烫的钱。否则,我不但要退给你,也不会说!”   就听手机“嘀嘀”两声,陈嘉怡赶忙掏出来,点开一看:“三百八十八!哇,你当我是吃货呀!一顿能吃得了这么多?算了,不跟你计较了,说给你吧。这第一件呢,窦豆姐真的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反感,一句都没有。至于你们去龙岗玩,她可从来没有和我说过,我也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据说是那田超看到后告诉罗梦绮,就传出来了。后来我问窦豆姐,她说只是去吃了些桃子而已。”   “哦,是这样的呀!”林皓若有所思地说。   “看得出来,你还是蛮在意窦豆姐的吗!”陈嘉怡又是眉毛一挑地说,“那你为何还要和罗梦绮演那些恶心的爱呀誓呀的去刺激她?”   “不你说她没有反应的吗?”林皓话锋一转,“其实,她要是有反应反倒好了,我问你就是为了探探这个的。没想到,她现在真的心如止水了!嘉怡,你和窦豆那么要好,所以我也从不把你当外人,有什么话也不必瞒你,窦豆是个难得的好女孩,就是太固执了!”说完,林皓轻叹一声。      在“鬼屋惊魂”的入口处,罗梦绮、高梦、王恒三人踯蹰不前起来。罗梦绮掏出手机,对高梦、王恒二人说:“咋啦,这点挑战就畏葸不前啦?你俩不敢进,姐敢进,总不能姐一个人进去吧?我让林皓来陪我进去!   罗梦绮:“喂,林皓,你在哪呀?我在‘鬼屋惊魂’这儿,我一个人不敢进,你带我进去嘛!嗯,嗯,你快点过来吗!嗯,好的,要快呀!”   不到十分钟的光景,林皓就出现在了她们跟前:“怎么,三个人都不敢进啦,不要让我太小觑了你们啦!”   “你以为是三人成虎吗?我们可都是柔弱的小鹿哟!”罗梦绮噘起嘴说。   “梦绮,你说错了呀,三人成虎是说三个人都说街上有老虎,人们就真的相信街上有老虎了,可不是你说的这个意思呀。”林皓笑着纠正。   罗梦绮面庞一红:“我说的可不是那个成语,是说我们三个人可不是母老虎。所以才要你这个真老虎带我们进去。”   “我也没有进去玩过,不过,反正都是人造的假鬼,有啥可怕的?只是吓唬那些少不更事的小屁孩和你们这些小女孩罢了。好吧,跟在我后面吧,可要跟紧了呀!”   高梦:“嗯?我可不敢进!”   王恒:“嗯?我也不敢进!”   “谁是小女孩呀,她俩胆小鬼,不敢进就在外面待着。”说完,把右手伸向林皓,“来,拽着我。”      王恒望着林皓拉着罗梦绮的背影,对高梦说:“梦绮姐还真是一副火辣辣的性格呀!”   高梦:“那是,再不主动点,林皓的魂可就被窦豆勾去了!到那时,楞是你实力再强,也空有望洋兴叹的份儿了。”   王恒:“咦?上次窦豆晚会上朗诵的诗里的意思,好像是她不慕荣利,要回到她那穷山沟似的。”   “自命清高罢了。如果林皓愿意和她谈,她能不愿意吗?她那诗里的意思,你信吗?反正我不信!”   “我也不信!”   “所以呀,”高梦感慨道,“这鬼屋,哪怕我俩不怕,也不能进。去妨碍梦绮姐,当他俩灯泡干嘛?”      穿过一条两侧挂着很多骷髅造型的长廊,林皓笑着说:“这些骷髅,看起来还蛮逼真的呢!你怕吗?”   “有点怵,不过有你在,我也不怕。那都是故弄玄虚罢了。”罗梦绮也笑了。   说着话,两人又进入了一条封闭而狭长的有着穹窿形屋顶的走廊,里面一片昏暗。高处角落有两盏旋转着的瓦数很低的灯交叉闪出红绿两色灯光,照着忽隐忽现的供前行的石板路,以及墙壁和屋顶上的骷髅造型,显得光怪陆离,诡异奇特。   过了一个拱门,陈设没有变化,却有各种模拟的鬼哭狼嚎的悠长声音此起彼伏地飘出来。   罗梦绮攥紧了林皓的手,前后左右东张西望起来。   林皓可以感觉得到,罗梦绮的手心已经微微沁出了汗水,便宽慰她说:“怎么啦,害怕了吗?”   “你不怕吗?”罗梦绮的话语里带着些许的颤音。   “我要也怕,还怎么带你进去探险?”林皓有点自豪起来。   话音刚落,罗梦绮忽然一下子靠到林皓身边,哆嗦着指向一个角落:“你,你,你快看那边……”   昏暗中,林皓顺着罗梦绮的手指望去,只见朦胧闪烁的灯光映照下,两个造型夸张古怪的“小鬼”正蹲坐在一具穿着薄纱裙子的“女尸”前,一个“小鬼”拿着一把斧头,正砍着“女尸”的脖颈,似乎是想把头砍下来;另一个“小鬼”正用一只手扒开“女尸”的肚腹,把花花绿绿的“肠子”弄得满地狼藉,另一只手,正抓着一截“肠子”在嘴边嚼着,嘴边满是红色的液体。   林皓乍一看到,也猛地一凛,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待定了神,心想,这些景点,为了口碑,吸引游客,可谓是煞费了苦心!他望望罗梦绮惊怖的眼神,真想逗逗她,先把她搂进自己的胸脯,然后环起手,拍拍她的后背说,宝贝,没事的,有我呢!但林皓没有,他想,单单论相貌,罗梦绮也还是略胜窦豆一筹的。罗梦绮的面庞,精致美丽,虽然有着人为雕琢的痕迹,却也轻妆淡抹正相宜,折射着现代都市的时尚与繁华。但罗梦绮的身上,渗杂了太多的尘嚣世俗。换作以往,在城市待惯了的林皓,倒也习惯了这些。可是窦豆的清新质朴和天然,却颠覆了他的惯性思维。念头一闪而过,林皓只是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笑话她说:“看把你吓的,还真当真啦!”   继续前行,又过了一个拱门,光线仍然昏暗,只是石板路两侧,多了很多的假山。   刚走了几步,路上横卧着一具“尸体”,因光线太暗,差点被林皓踩到。林皓牵着罗梦绮的手用了用力,对她说:“小心脚下!”   因有了前面的铺垫,罗梦绮心知这些都是糊弄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她刚跨过“尸体”,那具“尸体”却翻过身来,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脚踝。因为突如其来,罗梦绮吓得尖叫一声,猛地跳了开去。   又走了几步,假山后猛地闪出两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手里捧着自己嘴里吐出的长长的涂着荧光粉的舌头,从他俩面前快闪而过。随后,“恶鬼”不断出现。有的还会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声,在他俩左右追逐打闹。这些“恶鬼”,因为装扮恐怖,又总是突然闪出,罗梦绮明知是假,也被吓得惊叫连连。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每次她都要向林皓身上靠一靠,林皓也总是优雅而得体地轻拍她的肩膀给以安慰。   终于走到了这条石板路的尽头,出现了一道大铁门。不知是感应还是人为的,他俩刚到门前,铁门就向两边移开了。林皓拉着罗梦绮的手,一抬腿就蹩了进去。还好,这里的灯光比较亮,里面很空旷,没有看到任何令人感到不适的东西。   罗梦绮轻抒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幽怨地对林皓说:“你好自私,净顾着自己在前面跑,早知道你这样,就不和你进来了!”   林皓看罗梦绮那花容失色、面带嗔怒的样子,联想起她自入学以来,处处亲近着自己,关心着自己,而自己却一副恍然无觉的姿态,一时倍感过意不去。而窦豆,却总是与自己若即若离,难以开启她的心扉,令人懊恼。   刹那之间,林皓低下头来,俯视着罗梦绮面庞上因为紧张而沁出的丝丝汗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背,爱怜地给她擦了擦,歉疚地说:“是我不好,这里不好玩,我们去蹦极吧,那才开心,才最……”   话音未落,忽然灯光瞬息全无,屋里一片漆黑。林皓果断地靠近罗梦绮,把她环进自己的怀抱,对她说:“不知这次,又会搞什么花样?”   两人屏息敛气,又好气又好笑地静待黑暗之中可能出现的情况,几乎可以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有立体感很强的富有穿透力的不知名劲舞舞曲,在房屋上端由小到大地传出来。两人正诧异间,只见对面墙壁,似乎移开了一道暗门,门后面,相继走出了四具骷髅架,跟着音乐的节拍,整齐地跳起了僵尸舞,由远而近地向他俩走过来。   罗梦绮吓得瞪圆了眼睛,缩在林皓的怀里,大气也不敢出。饶是林皓胆大,明知一定是假的,却也寒气透骨,深感迷惘:这是怎么弄出来的?   四具起舞的骷髅架越来越近,罗梦绮早已吓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林皓紧紧搂住罗梦绮,犹自岿然不动,圆瞪眼睛,定要瞧出其中的蹊跷。   等到走近了,林皓不禁哑然失笑:真是一出别具匠心的创意啊!原来是四个全身套着紧身黑衣的人,在全身对应的部位,用荧光剂绘着对应的骨架。远看时,因为完全没有灯光,就看不见黑衣服,只能看见荧光所绘的骨架。再配上这富有节奏的僵尸舞,就营造出了这种撼人心魄的效果。   林皓摇摇罗梦绮:“喂,别怕啦,我去摸一摸他们给你看!”说完,他拍拍罗梦绮,拿开手臂,掏出手机,调出了手电筒,走上前去,照着那四个人,在他们身上嬉笑着左摸摸,右摸摸,甚是开心,还不忘取笑他们:“哥们,吓死了人可不得了呀!”   罗梦绮看了,也不禁笑出声来:“林皓,别逗啦,这里太瘆人,我们走吧!”   “好的,我们去蹦极。”林皓举着手机的手向那四个人挥了挥,“哥们,再见了,多谢你们卖力的表演!”说完,拉起了罗梦绮,一路小跑着快速来到了“鬼屋惊魂”的大门外。 ☆、《 莫使花笺染斑白》(十二)      在“鬼屋惊魂”的大门口,罗梦绮左顾右盼,也没有搜索到高梦和王恒的身影,便说:“这俩死丫头,不知又到哪里疯去了。”   林皓:“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   “不必了,又不会丢了,先让她俩自由一会儿。”   “好吧,那我们径直去蹦极那儿。”说完,林皓拔腿就走,却见罗梦绮没有跟上来。他回头一望,罗梦绮并没有挪步,正嘟着嘴站在那儿。   林皓恍然大悟,忙折回来,抓起罗梦绮的手:“怎么,还生我的气呀,快走吧。”   走了几步,罗梦绮转动着黑黢黢的大眼睛,仰过脸来:“林皓,你以前有过牵着别的女孩子的手吗?”   林皓眨巴着眼睛,思索片刻,点了下头说:“有的。不过,只有一次。”   “那,那你吻过她吗?”   林皓被这一问,红了脸说:“怎么可能呀,我还没恋爱过呢!你别看我平时很活跃,其实,骨子里是很传统的。”   “哦。”   “那,那你恋爱过吗?”林皓也问道。   “可惜,我也没有。”罗梦绮语气中透着怅然,“其实在中学时,就没少男孩子对我献殷勤,却没有一个能让我真正动心的,宁缺毋滥嘛,就安下心来学习。也亏得没有,要不然一定会影响到我的学业。那时,班里就有几个学习很不错的女孩子,经不住人家穷追烂打,高考时考得很差,很可惜。”   “是啊,哪个少男不善钟情,哪个少女不善怀春?把握不住时机,不是时候,误的就是她们自己。你说的宁缺毋滥,我也有同感。随随便便,朝秦暮楚,都即兴而爱,最后也都成了过客,全然没了美好。最美好的东西,最美好的感觉,要给心中最美好的人,是吧?”   罗梦绮惊喜起来:“是啊,是啊!‘与我心有戚戚焉’,没想到,我俩还是知音呢!”   “蹦极你以前蹦过吗?”林皓问。   “蹦过四次,你呢?”   “我呀,几十次了。读高中时,我有一批铁杆党,没事就琢磨着变着花样玩刺激,蹦极当然少不了。还好,亏得爷爷督促,我没有荒废了学业。”   “你一般喜欢用什么姿势往下跳?”罗梦绮好奇地问。   “我呀,不确定的,心血来潮,经常变换。绑腰后跃式、绑腰前扑式、绑背弹跳式、绑脚后空翻式、绑脚高空跳水式我都用过,不过用得最多的还应该是绑脚后空翻式,那样还有了一点点自我操纵的感觉。”   “哇,这么牛啊!”罗梦绮惊叹说,“这种姿势需要强壮的腰力和很大的勇气的。你还真是‘城会玩’啦!”   “你也不癞呀,女孩子里面,论身体的柔韧性和弹跳力,没人能和你相比的,你一般用的是什么姿势?”   “我也自信没人能和我一比的。”罗梦绮说,“我呀,毕竟蹦得少,开始用的是最简单的绑腰弹跳式,往下一踩,万事大吉。后来才用绑脚高空跳水式,感觉真的很刺激。其实我是个喜欢挑战的女孩,但还一直没有在蹦极中后空翻过。今天有你陪着,我想试一试。”   “好啊,甘愿效劳!”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蹦极处。陈嘉怡和班里的其他几个女生正在那儿看人家跳。林皓问她们:“你们怎么不去试试?”   班里的胖丫王莹莹呶着嘴说:“呃,我哪敢呀!”   罗梦绮对她一撇嘴,嘴角挂起了一丝笑:“你就是敢,体重也超标了。”   王莹莹不相信地:“体重还有要求吗?”   “ 当然了,你没看到那边正在体检吗?”罗梦绮说,“你呀,要赶快抓紧锻炼减肥,为了美丽,为了健康!为了找个帅帅的男朋友!”   “别说了,去体检啦。” 林皓拉拉罗梦绮的手,又问陈嘉怡她们,“你们谁一起去?”   几个女生都摇了摇头。   等林皓和罗梦绮离开后,王莹莹鄙夷地说:“嚣张什么呀,好像林帅锅就是她男朋友似的。”   陈嘉怡也鼻腔哼了一声说:“窦豆就是傻,要不然林皓能和她走在一起?”      照例是体检,填表。完毕后,罗梦绮忽发奇想:“我俩一起跳吧,那样一定更好玩!”   林皓问:“你不是说想用绑脚后空翻式试试吗?”   “算了,临时变卦了。我想,我俩都用绑腰前扑式,你在我后面,抓起我的手臂,扬高,我俩一起扑下去,那样一定很浪漫,很刺激!”   “这,我没试过,心里没底,有点担心……”林皓颇费踌躇。   “我才更怕呢!但有你在我后面,一起体验那种共赴生死的感觉,再大的挑战我都敢,再大的危险都是浮云!”罗梦绮坚持说。   “好吧,那今天就试试。”林皓一听,也陡然来了精神。   工作人员精心地为他俩绑扣好各个部位,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笑笑说:“放心吧,没危险的。只要过了心理关,一头扑下去,下次就不是问题了!”   罗梦绮张开双臂,对林皓说:“来吧,抓住我的手臂,我们一起来飞翔!”   林皓伸出双手,抓住。用鼻孔嗅了嗅罗梦绮披散在后面的长发说:“你头发好香哦!”   罗梦绮转过头来,调皮地说:“下次再蹦极,让你在我前面,我趴在你后背上,也让我闻闻你的发香。”   在等待工作人员报数的短时间里,林皓甚至可以听到罗梦绮心脏敲击胸腔的撞击声,便轻声问:“梦绮,你怕了吗?”   罗梦绮这次转过了半边脸来,不知是故意的也不知是真的紧张,哭丧着脸说:“现在真的好怕哦!往下扑时你要抓紧我的手臂,跳下去再弹起来时,你就把我紧紧抱住!”   “一定会的!”林皓说。   “虽然我俩是绑在一起的,但你紧紧抱住我,我会更有安全感!”罗梦绮撒着娇说。   “准备——”工作人员拉长了腔调,“3,2,1,跳——!”   “啊——!”两人一扑而下,眼前景物全然不见,只剩一片绿影。放肆的尖叫声在空谷传响,圜转久绝。 伴随着每一次弹起后的落下,罗梦绮和林皓都会发出一声放肆的悠长的叫喊声。   在不远处看着的王莹莹,对陈嘉怡说:“看来,‘高富帅’还真是爱上‘白富美’了。”   一起来的一个女生说:“这还有悬念吗?人家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就是,”另一个女生说,“白马王子爱上灰姑娘的事,哪有现实版的呀!现在这些‘富二代’、‘官二代’的,灰姑娘和他们谈感情,只会上当,自取其辱!我看啦,窦豆是个聪明人,我很佩服!”   陈嘉怡赞同地点了点头:“嗯,窦豆姐真不简单!” ☆、《 莫使花笺染斑白》(十三)      体育课。   林皓一身灰白色的运动服,在足球场上奔跑、跳跃、追逐。罗梦绮和高梦、王恒趴在足球场地边缘的栏杆上看着。   不时地,罗梦绮舞动手臂,为林皓加油。当林皓靠近罗梦绮这边时,罗梦绮向他招了招手。林皓见状,便跑了过来。   罗梦绮把一瓶矿泉水递给林皓:“快,喝两口吧!”   林皓接过,拧开瓶塞,咕嘟了几大口,又递给她,冲她笑了笑:“先给我留着,等会儿再喝。”      紧邻足球场边的排球场地上,窦豆和陈嘉怡等十二个女生,分成两组,也正在进行激烈的对抗赛。   一局终了,中场休息。陈嘉怡一边用手臂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问窦豆:“你脚上的伤好了吗?”   “当然呀,已经快三周了,完全没事了!”窦豆洋溢起笑意,挥动手腕,对着面庞扇着轻微的风。   “哎,跟你说个事。”陈嘉怡望望足球场边的罗梦绮,向窦豆身边凑了凑,“你知不知道呀?他俩这几周周末都出去玩得很疯!”   “谁呀!”   “还能有谁?”陈嘉怡向罗梦绮那儿呶呶嘴。   “哦。”窦豆轻描淡写地应答了一声。   “你到我们班的微信群里,打开罗梦绮的空间,可以看到很多她发上去的和林皓出去玩的照片。还弄了很多相册呢!什么松林徜徉,湖畔泛舟,中山揽胜,古城丽影,还有酒店暂憩呢!恶心死了,也不怕人家笑话!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从照片看,除南京外,他俩还去了扬州、苏州、杭州。王莹莹听高梦说,放假后,他俩还计划去更远的地方呢!昨天我也进她空间看看,不过,可惜的是,不是她微信好友,只能看到最近十次的动态,前面的就看不到了。”   “算了,嘉怡,你还有完没完呀,”窦豆眯起眼睛,看向孤悬天际的太阳,“唉,都深秋了,稍一运动,浑身就这么热!”   “你呀,或许是表面波澜不惊,内心燥热难当吧?我就不信你心里就那么淡定?”陈嘉怡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抱怨。   “怎么连你都会这么想?”窦豆吃惊地看向陈嘉怡的脸,“这一阵子,直觉告诉我,不少人看我的眼神有点怪怪的,特别是和林皓在膳食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过于敏感呢,原来还真有这回事儿。看来,我真的不适宜和林皓一起吃饭了!”      膳食部里,窦豆闷头吃着午饭。   对面的林皓用脚轻轻地踢了踢她的脚尖,窦豆神经质地往回缩了缩,林皓又前出踢了踢,窦豆又往回缩了缩,到第三次时,窦豆放下筷子,涨红了脸说:“干嘛呀?你有毛病啊!”   声音虽然不大,却引得周围不少人纷纷看过来。林皓略显尴尬地左右看了看,讪笑着拿起窦豆的筷子,递到她手里,哄着说:“别生气啦,你看你这副脸色,都一副猪肝样了。”   窦豆接过筷子,大口地吃着饭。一边吃一边抬起头来,瞟了一眼林皓:“谁猪肝呀,你春光灿烂猪八戒好啦!”   林皓瞅了瞅周围,小心翼翼地问:“你生那么大气干嘛?”   “不是你踢我的吗?”   “你闷声不响的,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吃闷饭,想你开金口呗!”   窦豆看着林皓那故作委屈的囧相,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诸味杂陈,叹息一声说:“唉,我正在想事儿呢!这样吧,午饭后,我在学校展览橱窗那儿等你,有事和你说。”说完菜也不吃,把碗里的饭一阵猛刨,刨完后就走了出去。   林皓诧异地望着窦豆的背影,也紧刨了几口碗里的饭,放下碗筷,随后跟了出去。      展览橱窗旁的长条石凳上,窦豆已经坐在那儿。   要是以往,林皓一定会从后面,要么用双手捂住她的双眼让她猜是谁,要么悄悄地走过去,拿一根细草截儿,去轻轻地挠她的耳朵或者后脖颈。现在,正是窦豆莫明其妙闹情绪的时候,林皓才不会去自讨没趣呢!   “来啦?”   “来了。”   “坐!”   “坐。”   林皓心里纳闷着,表面还要装平淡,回答也言简意赅,轻描淡写。   静默了好一会儿,窦豆却还是缄默着。   林皓挪了挪身子,靠近了一点儿,打破了沉默:“说呀,我俩之间,能有什么不好说的?”   “谁和你是我俩?”窦豆白了林皓一眼,又咬着嘴唇,望向前方,不说话了。   林皓只好强着笑意,故作戏谑地问:“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还是‘黑云压城城欲催’?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这么为难,难以启齿?”   “没有风,也没有雨,”窦豆转过头来,面向林皓,“只不过是,我答应过你的事,想变卦了!以前,我从未失信于人,所以这次才很为难,心里纠结着呢!”   “哦,你说的莫非是……我们一起吃饭的事?”   “是的。”   林皓低下头去,一直沉默着。隔了半晌,才仰面向窦豆:“这几天,你吃饭时总是寡言少语,闷闷不乐,没想到是为了这事。上次在龙岗,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为什么现在要变呢?难道是因为罗梦绮吗?我和罗梦绮走得近,和我们之间一起吃饭,好像并没有关系吧?”   “是啊,是没什么关系啊,我也一直这么想啊,”窦豆直视着林皓,“可是别人不这么想!我也不信你没有注意到周围那些异样的眼光?我从别人的眼角眉梢读出的可都是费解、疑惑,甚至嘲笑啊!现在每次吃饭,我都不敢抬起头来,那些目光简直如芒刺背,让我如坐针毡。林皓,我们真的不适宜待在一起吃饭了,那对你,对我都是有益的。”   林皓低下头去,把双手揸开,深深地埋进头发里,整理了一下思绪,抬头向窦豆:“我们去‘陶然亭’那儿好吗?”   “为什么?”   “这里人来人往,说话不方便,走吧,算我求你了。”   窦豆略微犹豫了一下,只好说:“好吧。”      “陶然亭”地处校园东南角,环境幽僻静谧。到了那儿,林皓先示意窦豆在亭边木凳上坐下,然后自己在她对面坐下。   一路走来,林皓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他注视着紧抿下唇,默默不语的窦豆,言辞柔和而真诚:“你是反感我和罗梦绮周末出去的吗?上上周,她想家了,就顺便邀请我去她的家乡苏州玩。正好我周末也没事,‘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杭胜景又早有所闻,就陪她去了一趟。上周末,她说想去看望她的舅舅,我又陪她去了一趟扬州,顺便我也回了一趟家。你看,就是这样的。”   “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这个?这些与我有关系吗?”窦豆提高了语调,“问题是,罗梦绮把你们在一起的照片发到了她的微信空间,‘倒影摇湖水,笑颜欢语荡漾’,好不恩爱!大家都认为,我还和你搅合在一起,是典型的不知趣。我走到哪里,同学们都会在我后背指指点点。你当然不知道,要不是嘉怡点拨我,我也反应迟钝呢!”   “她怎么会这样呢,那我以后疏远她好了!”   “那不妥当的,也并不能解决问题。”窦豆强调道,“那样的话,纵然我不成为众矢之的,也会招惹部分同学的闲话。那将让我分心,影响到我的学业。况且,梦绮姐的相貌、才艺、家庭都出类拔萃,很适合你的,你要好好把握!其实,我并没有生你的气,只是嘉怡和我说起后,头脑里就一直盘桓着这事,想有个周全之策。现在想好了,这个周全之策就是:我和你减少接触,不再在一起吃饭了,远离是非,我专心地做我的事,你开心地谈着恋爱,两条轨道,两全其美。我希望你能理解、谅解!”   “可是,我最爱的人是你!”林皓一听,他的努力还是付诸东流了,便嗓音发颤,言辞恳切地说,“你的淳朴、自尊、上进让我很敬重你,即使你不答应我的爱,我也还想照顾你,把你当作我最尊贵、最亲近的人看待!这种感情,比爱情、亲情还要贵重!”   “对不起,你错了!”窦豆见林皓还在坚持,便凛然作色,换了语气,“我还是直说了吧。诚然,以前你阳光、帅气、幽默、直率,明知不可能,我心底里也曾自然而然地勃发过爱意。现在却不是了,见微知著,你和我是完全格格不入的两种人!你的身上还是脱离不了纨绔子弟的习气,挥霍无度,不求上进,朝三暮四……”   “你,你误解我了……”林皓涨红了脸,争辩道,“因为你的潜移默化,现在我一个月都花不到十万元,相较高中时和高中时的那些好友差远了,妈妈常打电话夸我懂事了呢!”   “懂事?”窦豆摇了摇头,冷笑一声,“你懂事的标准就是每个月花不到十万元?虽然用多用少是你自己的事,别人无权指责,但你知道吗?十万元,是全国多少个像我们山区一样的贫困家庭至少二三十年的家庭总收入!十万元,在我的初中,可以盖十间教室了!你还不知道吧?在我们大学风光豪华的另一面,还有很多像我和嘉怡一样每月生活费用不超过五百元的学生,还有很多为了节约十几元午饭钱而偷偷躲在宿舍啃面包的学生!”   听到这儿,林皓脑子发懵,疑惑地瞪大了眼睛:“还有这事?真的假的?”   “你的疑问,好幼稚哦,让我想起了西晋的那个皇帝,全国饿死了那么多人,他却奇怪地说,为什么不吃肉糜呢?”窦豆直视着林皓的眼睛,“陈嘉怡你总该认识吧?她就是!和你散伙后,我也会是!从今往后,你对我的帮助,我只会看作是一种施舍。我有我的尊严,我不需要你来施舍,初中高中,我都挺过来了,大学,我还能!”   一时之间,窦豆竟然说出了如此决绝的话来,林皓惊愕不已:“窦豆,你怎么会变得如此陌生?”   “不是我变得陌生,是我的生活已经全然被你打乱。而我说的,虽然过分了,却也都是实情,请你谅解!”   “那你,一个人打饭菜,多不方便……。”   “多谢你的担心。开学以来,你一直对我很照顾,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好,心存感激,铭记在心。早晚和部分中午,我会和嘉怡结合打饭菜的。”说到这儿,窦豆看了看正呆愣着的林皓,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痛,忍了眼泪,关切地说,“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学校吃不惯,就听你妈妈的话,去校外做……”   林皓无可奈何地:“好吧,你这么坚持,也只能这样了。那你能不能接受我的一个请求?”   “你怎么老有请求?唉,先说说看吧。”   “你和嘉怡,都不必中午去啃面包的。既然我们不在一起吃了,我每月在你和嘉怡的饭卡里多打五百元,对我而言真的是微不足道。你要是不过意,随便多少年后你有了再还给我。”   “多谢你的好意,但恕我不能接受!即使是面包,也比我小学和中学时好了很多,我已经很知足了。过于奢侈的生活,会让我毕业后不能适应山区的生活的!”   林皓一听,鼻孔涩酸,语带哽咽:“窦豆,你太固执了!我不想你中午去吃面包,那样我心里会很难受……”   “不—行—!”窦豆语气坚决,紧咬下唇,控制住自己眼眶中的泪水,不让滑落。   林皓猛地伸出手来,紧紧抓住窦豆的双手:“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行吗?”   “……对不起,我先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对—不—起!”窦豆用力从林皓手里抽出了自己的双手,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把背影留给了身后正珠泪滂沱的林皓。 ☆、《 莫使花笺染斑白》(十四)      女生宿舍,窦豆和陈嘉怡正喝着开水,就着馒头。   窦豆从她的壁橱里拿出一个黑黑的大头菜,切出一小块来,又把它横竖叠放,切成了许多小块。   陈嘉怡用筷子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其实,塑料袋包装的还不如这种好吃呢。”   “英雄所见略同啊!”窦豆呵呵笑着说,“下次,你就不要买那些袋装的了,水济济的,不但没这好吃,还五毛钱一袋呢!我这一个,切了后份量至少可以装你那五袋。”   “那你那一个多少钱呀?”   “一元钱,便宜吧?”   “真的很划算,在哪买的呀?”   “校门口向东左拐约二百米,有个小巷子,那里面有很多卖腌制品的。”   “哦,现在就吃你的,等吃完了,我和你一起去淘淘,看看还有什么其它宝物。”      不一会儿,两个人就吃完了。收拾好后,窦豆便拿出了英语书,看了起来。宿舍的其他舍友,陆续吃过了午饭,回到宿舍。   等宿舍八个人都齐了,姚雨婷拿出纸笔:“床上没被子,倚都没处倚。快看看今天是哪个苦瓜下去抱晒的被子。”   说完,姚雨婷背对着其他人,在纸上写了一个数字,折叠好,放在桌上。   另外的七个人围拢来,在一到七之间每人说了一个和别人不重复的数字,说完后争抢着去打开那张纸。   “哇,怎么又是我啊!我前天不刚抱过吗!好苦命的人啊!”侯巧玲看着展开的数字6,发出了夸张的抱怨声。   “谁让你名字里带个‘巧’字的,哈哈,这下倒好,还又给你巧着了!”苗春梅调侃她说。   周珊珊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半是安慰半是戏谑她说:“明天就该你写数字了,嘿嘿,明天中午呀,就睡你的午觉,让别人抱被子去吧,多惬意!”   “唉,就当减减肥呗。”侯巧玲语气中颇多无奈,“刚晒过的被子,蓬松成那么大体积,一次至多抱两床,难抱死了。算了,不说了,去抱给你们睡大头午觉做白日梦吧!”   侯巧玲刚第一趟上来,把两床被子往床上一扔,就咋呼起来:“快看快看,特大新闻,林皓、罗梦绮,还有一个中年妇女,不知是谁的妈妈,就在楼下!”   女生们一下涌向窗口,争着向下看。看到三人走到了男生宿舍大门口,罗梦绮和那妇女道了别,林皓和那妇女进了男生宿舍内。   周珊珊坐回自己的床上:“那是林皓的妈妈无疑了,罗梦绮怎么会认识的?”   “这有啥好奇怪的?”苗春梅说,“   林皓是扬州人,罗梦绮上次和林皓去扬州玩,去林皓家不是再正常不过?”   “罗梦绮还挺有心眼的呀,开始走林皓妈妈的路线,曲线救国了!” 姚雨婷感叹着说。   侯巧玲轻哼一声:“要不是窦豆姐主动退出,怕她也只是枉费心机!”   “死巧玲、臭巧玲,”窦豆拿起床头的抱枕,用力拍打了一下她的脑瓜,“我说过多次了,下次说到林皓的事,不要扯上我!”   “难道不是吗?你就是个……”侯巧玲还想往下说。   窦豆立刻竖起左掌,右食指抵上去,做出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好了好了,不说行了吧?还去抱被子给你做没情郎陪的春梦吧!”侯巧玲拿过弹在她床头的抱枕,扔到窦豆的床上,转身又出去了。      林皓拎着一大包东西和林妈从男生宿舍的大门口走出来。林妈一边走一边数落着林皓:“你早就该搬到校外住了,你看你那宿舍,又脏又乱,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儿,我只待了那么短时间,头差点就被薰晕了!”   林皓拉长了腔调:“妈—妈—,是您的期望值太高,太吹毛求疵了,我住的这可是四人公寓,条件比那八人住的好多了。学生会每次卫生大检查,我们宿舍的得分总是名列前茅呢!”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亲眼看到了。只怪我和你爸前一阵太忙,又偏信了你的话,才让你受了这几个月的苦。而且,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学校那集体膳食,充其量又能好到哪去?下回呀,不要再自作主张了!”   “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们以后省省心吧,别老用条条框框来限制我。”   “哎,还有啊,梦绮是个多懂事的姑娘,人漂亮,嘴巴又甜,家庭出生也不错,他舅舅和你爷爷关系又那么好,你要和她多接触,那样妈就放心了!”   说着话,就来到了车旁,只见罗梦绮已经等在那儿了。罗梦绮见他俩过来,便迎了上去:“阿姨,我也去帮您收拾收拾吧。”   林妈:“哎,那当然好啦!”   林皓:“梦绮你有空吗?家里还有陈姨呢!”   “现在中午,我能有什么事?阿姨这么大老远来,让她歇歇。”说完冲林皓一撇嘴,“反正指望不上你的,有我和陈姨就够了。”   林妈:“还是梦绮懂事,你坐我的车吧?”   罗梦绮:“我自己开车过去吧,回来方便。”   不一会儿,就到了林妈为林皓安排的住处。   罗梦绮紧随林妈走进门去,看见陈姨正铺着床单,她礼貌地走过去:“陈姨您好!”   “哦,梦绮呀,快请坐!”   罗梦绮惊喜地:“陈姨,您还记得我呀?”   “当然喽,上次你不是和林皓一起去扬州的吗?你走后,林妈夸你不尽呢!”   “哦,呵呵,我能有那么好吗?”罗梦绮喜上眉梢,走到床的对面,和陈姨拉着床单,“陈姨,我和您一起忙吧。”   陈姨客气着:“梦绮,你身子骨娇贵,还是歇着吧,我一个人行的。”   “您就甭客气了,在家里,我也经常做家务呢。”说完,她又拿起了抹布,擦起了床头柜、壁橱。   林妈坐在沙发上,转过头来:“梦绮,家里事不多,陈姨行的。你是客人,快放下吧,来陪我说说话。”   “好的。”罗梦绮答应一声,紧忙地擦了几下,把抹布放到卫生间,冲了一下手,走到林妈旁边的茶几旁坐下。   “来,吃水果。”林妈把切成块状的火龙果用牙签戳了一个递给罗梦绮,“梦绮呀,你也不是外人,学校膳食吃不惯,你也到这儿吃,别讲究呀!”   “阿姨您太客气了,谢谢您的好意。”   “你呀,从小我看过的。记得有一次,你舅舅带着你到我们家,那时,你差不多一二年级吧。你舅舅说,他最喜欢这个外甥女了,聪敏、机灵,又懂事。后来,我和林皓的爸爸到深圳去经营公司,和你舅舅接触就少了。没想到,一晃儿你就这么大了!以前好像听说你爸爸妈妈都是在苏州法院工作的,是吗?”   “是的,但后来爸爸随着下海潮下海了,也开了个公司,但比您开的公司规模小多了,才六百多个员工!”   “那也不简单啦。诶,那你妈妈呢?”   “妈妈还在法院工作。”   “哦,那挺好的。其实呀,我们女人,不适宜在外打拼奔波的,还是有个体面的工作好。”   “阿姨,您太谦虚了,像您这样地顶了半边天的,那才真是不简单呢!”   “我呀,呵呵,哪能顶半边天!公司主要林皓他爸打理的,我老是在深圳旸州之间飞来飞去的,两头打理。现在呀,又要来林皓这儿,三头打理了。好在有陈姨,我要省心不少。梦绮呀,以后这儿,你就当自己的家,多走动走动,我高兴!”   “阿姨,我会的!”   林妈看向林皓:“林皓,你和梦绮以后要多互相照顾。唉,你把平板放下!我的话你听到了吗?”   林皓抬起头来:“知道了,我正听着呢!” ☆、《莫使花笺染斑白》(十五)      “陶然亭”在全校师生的口里,有个别称,叫“外语角”。每日早饭前后,便有许多英法俄日韩语系的学生来到这儿,彼此以所学语种交流,以提高自己的口语表达和理解能力。   除周末外,来自英国的外教老师亚尔弗列得夫妇总会在晨曦初露之时起身适当锻炼一下身体,然后来到这儿,热心地与英语口语学习者们用英文交流。   这么好的英语口语学习机会,窦豆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不,今天早上,她正在和亚尔弗列得的妻子艾米丽在用英语交流:   窦豆:“ What do you think is a healthy diet(您认为什么是健康的饮食)”   艾米丽 :“ A healthy diet should contain all the essential nutrients.(健康的饮食应包含所有必需的营养物质)”   窦豆:“ What’s your eating habit(您有什么饮食习惯)”   艾米丽 :“I have a balanced diet and I always have meals in a regular way.   (我饮食均衡,而且吃饭有规律)”   窦豆:“ Do you have fast food very often(您经常吃快餐吗)”   艾米丽 :“ No, I seldom eat fast food because it’s rich in fat. And I want to keep a slender shape.(不,我几乎不吃快餐,因为它含有很多脂肪。而我想保持苗条的体形)。”   口语交流,其实就是交谈者的一方确定一个话题,向对方发起会话,双方有来有往地感受是否能准确、流畅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其他的同学也可在侧旁听,适时插言。   窦豆刚想继续接上话茬,无意中瞅见不远处的人簇中,高老师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便礼貌地对艾米丽女士说声:“ Sorry, I have to leave early 。”说完便向高老师走了过去。   “高老师,您早!”窦豆礼貌地问候道。   高老师微笑颔首:“你也早啊!我每次早锻炼后经过这儿,都会看到你。”   “哦,那我怎么没看到您啊?”   “那肯定因为,你太专注了!而且,我也不是每天都会经过这里的。但只要我经过这儿,就一定会看到你。窦豆,我教了多少年书,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恒心和毅力的学生!”   “哪里呀,高老师,您过夸了!”窦豆腼腆地笑了。   “我说的可真是心里话呀!”高老师语带感慨地说,“俗话说得好,‘无志者常立志,无恒心者多计划。’想想我大学时就是这样,恒心毅力远不如你。刚入大学,我也心高气傲、雄心勃勃,想学一口流利的英语。便制定了看似雄伟的学习计划,购买了大量的口语学习教材和辅助工具。开始一阶段还很认真,可与学校的外教老师一交流,才知道了自己的差距,便意志消沉起来。后来,我听了一个英语名师关于如何学好英语口语的讲座,又振作起来,可是不久,又故伎重演 ,有了畏难情绪。就这样反反复复,忽冷忽热,近一年下来,英语学习还是一副烂摊子,后来就不了了之了。要不然,现在的我或许是到哪个著名企业,而不是在这儿做一个文学老师了。因为,当年我们班级,就有几个外语非常用功的同学,毕业后去了世界五百强的韩国和美国企业。”   “唉,我应该是没这个机会了。”窦豆说,“我只是为了提高我的英语教学水平。”   “你的目光要放长远些。”高老师以赞赏之情,注视着窦豆,语气中也满载殷殷期许,“知识从来不累人,只会多多益善;机会也从来都会为有准备的人留着。从目前看,学校的期末奖学金你是最有实力拿到的。每次,学校都会为获得奖学金的同学颁发奖学金证书,这个证书对以后就业非常有用。我建议你,趁着年轻,趁着大学里得天独厚的学习条件,多学习,多拿些证书在手里,会让你以后的人生很精彩的!”   “高老师,谢谢您对我的期望,我会考虑,也会努力的!”窦豆满怀感激地说。      早饭后,窦豆和陈嘉怡正走在向教室去的路上。   窦豆:“嘉怡,我觉得高老师的话很有道理,对你很实用的。”   “拿证书,当然是越多越好啦!”陈嘉怡嘟起嘴唇说,“可是,说得轻巧,做起来就难了。哪一个证书,都要付出那么多艰辛的劳动,想想都害怕。我们自己专业科目的学习,就已经够烦的了!”   “有啥办法呢,烦也要学呀!你和我不一样,我没有什么太高的志向,毕业后能胜任教书就行了。现在的大学毕业生,就业形势非常严峻,没有超出一般人的技能是不行的。我们既然要在这儿生活四年,庸庸碌碌是四年,勤勤勉勉也四年。高老师说得好,‘知识从来不累人’,那我们何不勤勤勉勉地过一个有意义的充实的四年呢!勤能补拙,生在农村就是我们的拙,我们只有看勤劳的双手来弥补它。”   “其实,我心里一直在纠结着。虽然我不会挂科,可我也不想在这中学时曾怀有美好憧憬的象牙塔里被那些懒散、浮躁、拜金的风气沾染。我知道自己相貌一般,家庭一般,又没有有能耐的亲戚,毕业后将面临更严峻的就业形势。不久前,有高年级的老乡怂恿我考证,还跟我列举了那么多可以考的证件类型,讲了一大通那些证件对就业的好处。我便动了心,也想撺掇你一起,可周珊珊劝我说,你要么毕业后回大山教书,只额外多学了英语和音乐,要么和林皓谈,这二者都不需要考证的。我想想也有道理,所以就没有和你说。”   “还有这事呀,”窦豆惊喜地说,“这倒省得我跟你再去说多少废话了。原来我还只是想学学英语,现在我要下决心先考个四、六级证书下来,然后再考研,来拓展自己的知识视野,也不枉大学这几年!”   “好吧,那我们就一起学习,互相提挈!”陈嘉怡受到了窦豆的感染,俏皮地握了握拳头,“我看啦,英语四、六级啦,托福、雅思啦,反正选一个,计算机二、三级证书,注册会计师证书也选一个。”   “嘉怡,你别贪多嚼不烂,要慢慢来的。这样吧,中午我们一起来订个切实可行的规划吧。”   “好啊,那就中午,一定!”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脚步,面向对方,伸出右手,“啪”地一击掌,又快步向教室走去。 ☆、《 莫使花笺染斑白》(十六)      纤尘荏苒,流年缱绻。   樱桃红了,芭蕉绿了,岁月辗转如歌,时光流逝若花。   四年大学生活,不经意间,即将滑过每个人的心瓣。时间一唯向前,不舍昼夜;又是何等的公允,不会多给予谁一分,也不会少舍与谁一秒。   四年,改变了太多,也停滞了太多。   看,那边走过来的是谁?身材高挑,亭亭玉立,包裹于一袭浅蓝色的牛仔背带长裙内;长发披拂于胸前,用一根赭红色的丝带轻轻挽住;粉面含春,自信的微笑灿若桃花;左腋下挟带着一本大开本的书;右手提着一盒装饰精美的蛋糕;脚踩一双淡绿色的高跟鞋,正端庄娴雅、娉娉婷婷地走来。   哦,是陈嘉怡。她长高了,苗条了,也变漂亮了。当年的青涩小丫已嬗变为一个时尚自信的高颜值的女神。三年多来,陈嘉怡在窦豆的激励下,胼手胝足,先后取得了国家计算机二三级、 营销师职业资格、 注册会计师证书,又过了托福,获得了法律专业的本科学历。她还利用闲暇时间,到校外兼职销售,顺便学习与人沟通,一路顺风顺水,销售水准和业绩日臻提高,获得了一份不菲的收入。   “嘎”的一声,一辆橙黄色跑车停下来。罗梦绮打开车门:“嘉怡,等等我们!”   驻足回首,看到罗梦绮正拎着一盒蛋糕和董皓辉走了下来。   陈嘉怡诧异地:“梦绮姐,皓辉怎么在你们的车上呀?”   罗梦绮指着一脸憨厚笑意的董皓辉说:“他呀,也上街买蛋糕呢!正好长城陪我买好回来,就碰上了。我说,皓辉呀,我这么大一个蛋糕,还不够窦豆吃的吗?你就不必买了,和我们一起回去吧。这不,就顺便一起回来了。”   董皓辉嘿嘿笑着回应:“我就陪你们铲锅铲吧,反正窦豆不会见外的。来,你们两个蛋糕都让我拎吧,一手一个,不破费我票票就破费点力气吧。”   “好嘞,拿去!”罗梦绮把蛋糕交给董皓辉,又转头对车内的莫长城摆摆手,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拜拜!”   莫长城也优雅地回敬了一个飞吻,开车离开了。三个人便一起向窦豆宿舍走去。   陈嘉怡挽起罗梦绮的手,边走边说:“梦绮姐,莫长城对你那么好,你都掉进蜜缸里去了,我真挺羡慕你的!”   “唉,嘉怡,怎么说呢?”罗梦绮慨叹道,“其实,爱情就是一种感觉吧。有时,这种感觉是不可理喻、莫名其妙的。虽然别人都说,他俩的相貌、条件都在伯仲之间。甚至有人说,长城要更稳重、更靠谱些。但,林皓在我心底的份量要更重一些。”   “要我说呀,还是莫长城最适合你。我看一本书上说过,女孩子找对象,关键是要找爱你的人,那样他才会对你好,哄着你惯着你,才会开心幸福。如果只是你单纯喜欢对方,只会单方面为他牵肠挂肚,暗自伤神,空留怨怼。”陈嘉怡对罗梦绮分析说。   “是啊,当初,他也真是心思缜密。知道我喜欢吃零食,非要从韩国代购过来。那么多,我怎么能吃得了?可便宜了高梦和王恒那两个馋猫。你看去年我生日那天,他在操场上,用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和九十九支蜡烛摆成了一个大大的爱心拼图,我都被他感动得热泪涔涔了!唉,女孩子就是心软,一感动,心儿就被俘虏了!”   “爱情这杯醇香的酒呀,说不清也道不明。”陈嘉怡憧憬着说,“什么时候,我也能被这么俘虏一回,哪怕壁咚一回,我一定会幸福得忘乎所以,花枝乱颤哦!”   “你呀,现在出落得这么杏面桃腮、雪肤花貌的,要不是你整日里和窦豆‘皓首穷经’、心无旁骛,早就成了哪位帅哥的小可爱了!更可怕的是,现在成了女学霸,拥有那么多绝顶重要的证书,一走上社会,不愁拥有一份令人艳羡的工作。不必说那些小屌丝们,就是那些高富帅,你都要挑挑拣拣的了。哪里像高梦王恒那俩死丫头,就知道疯玩,三年下来,两袖空空,马上走上社会,肠子都要悔青了!你亏得和窦豆是好朋友,受到她的耳濡目染。所以呀,我对窦豆,心里自有一份深深的敬意!”   不一会儿,就到了窦豆的宿舍门口,只听室内叽叽喳喳的一片。罗梦绮拉过董皓辉,让他站在门前,并向陈嘉怡挤挤眉,示意她也站到侧边,然后环起手指,轻扣门扉。   侯巧玲开门一看,惊呼起来:“哇,董皓辉,你一人买了两盒生日蛋糕呀!”   宿舍其他人一听,立即也咋咋呼呼地过来看。   董皓辉把小胖嘴角向门外一呶:“主角在外面呢!”   “一定是林皓!”周珊珊说完就来到屋外查看,“呀,梦绮,嘉怡,是你两个大美眉呀,快进来吧!”   大家都忙合着搬开桌子,拼成一个长条儿,把生日蛋糕整齐地摆放在上面,两边也摆满了很多吃的拼盘。   “唉,林皓怎么还没来呢?”苗春梅疑惑地望向众人。   “……难道,他不会来了?”周珊珊小声地嘀咕道。   “不会的不会的,”董皓辉望向窦豆,“几天前,他就跟我说,送什么给窦豆呢?我说也还是买一个蛋糕吧,他说也行的,那就买一个大大的,让她连吃几天!”   “哈哈哈哈哈……”陈嘉怡一听,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又忽而住口,不好意思地看向众人的看着糗大了的她的眼神。   忽然,门开了,林皓走了进来,主动招手向室内人打起了招呼:“嗨,梦绮,你也来了?嗨,嘉怡,大才女大美女啦!嗨,珊珊,窦豆的生日晚宴多亏你张罗……嗨,窦豆,我们的主角,生日快乐!”   “林皓,多谢你光临,快请坐!”窦豆起身,忙着让他坐下。   “唉?林皓,”陈嘉怡嬉笑着问,“皓辉说你要带个大大的生日蛋糕来,要是忘了就算了。”   “没有忘,是我没有带,怕窦豆吃胖了身材,比不上嘉怡你婀娜多姿。不过,我有其它的礼物,刚才就是因为上街去拿所以来迟了,不知窦豆是否喜欢。”说完,林皓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制作精美的方盒。众人立刻聚拢过来探看。   方盒打开,出现了一个相册。相册封面上,是一张特写的窦豆的笑意盈盈的面庞,下面一行宋体字:弥足珍贵的大学琼影,谨赠给她的主人——窦豆。翻开相册,是一张张窦豆在大学不同时期,在不经意间被悄悄拍下的照片。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林皓合上相册,诚挚地对众人说:“我先要请窦豆谅解我的私下里的行为。近四年来,窦豆一直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女神。窦豆的美,更多地体现在她的固执、自尊和奋进不息。自三年前我到校外吃饭后,更是加剧了对她的寤寐思服、魂牵梦萦。我只能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打扰她的学业。只把这份牵挂,寄托在悄悄拍下她的身影,留作我独自端详。那时,每当夜深人静,我一人独处时,看着她的举手投足,想到她中午待在宿舍,啃着馒头,喝着开水时,我真的是泪如泉涌,多少次把枕巾打湿——请原谅我现在说出这个秘密(窦豆和陈嘉怡都默默地点了点头)。一个女孩的自尊和自强竟能到如此地步,让习惯了动辄就花费几万几十万的我情何以堪!三年多来,我们多少人在蹉跎着岁月,窦豆和嘉怡却过得很充实。她俩在默默地做,我在悄悄地看。也许有人会说,林皓好像变了一个人。是的,因为我的心底起了波澜,我的思绪多了思索,我的行为也内敛许多。所以,三年多来,我的心底,一直为窦豆留着这个位置(林皓歉意地望向罗梦绮,罗梦绮凝重了脸色,释然地向林皓点了点头)。现在,我们要毕业了,我知道窦豆也许还不会答应我,但这个位置,哪怕我们毕业了,我还会一直为她留下去。这个相册,我制作了两份,一份我已留存了。这个,就在今天公布了这个秘密后,赠给窦豆——我心中最美丽的女神!”说完,林皓已是泪光点点,他合上相册,郑重地起身,把它放到窦豆的面前。   窦豆眼里,也涌出了点点泪花。她见林皓把相册摆放到她的面前,竟一时心里波翻浪涌,手足无措起来。   陈嘉怡站了起来,走到窦豆的身后,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说:“窦豆姐,收下吧……。”   窦豆回望了陈嘉怡一眼,又望了一眼林皓,对林皓说:“谢谢你,林皓,真的谢谢你!” ☆、《 莫使花笺染斑白》(十七)      陈嘉怡变了,窦豆还是没什么变化。   蓦然一看窦豆,还以为时间定格在了三年前。她还是那个翘天辫,衣服换了几套,基本还是那运动服、夹克衫的式样。偶尔还会把刚入学时的衣服拿出来换换身。她本来就高,这三年多来,高度几乎没变,所以以前衣服一样能穿。身材反而瘦了一些,应该是她妈妈近一年来身体不好,影响了她的心情。班级里面,她得的奖学金最多。每次,她几乎都会原封不动地打到她妈妈或者吴老师的账户上。   毕业的日期日渐临近,同学们都忙着请老师同学给自己撰写毕业纪念册。虽然班级有个微信群,不会彼此失了联系,但留下对方的墨迹,并在旁侧粘贴对方的相片或者大头贴,却是值得珍藏的永久的纪念。   这天上午大课间,当林皓把自己的毕业纪念册拿到高老师的办公室,请高老师书写时,高老师翻开纪念册,把目光定格在了窦豆的那页留言上,只见上面写了一首词:   《沁园春.毕业季》   四载韶光,   蓦然回首,   青春散场。   看校园处处,   柳意渐浓。   学子眉头,   顿蹙颜殇。   陶亭语咽,   响湖淙淙,   诉不尽离绪惆怅。   待别日,   定执手相望,   倾城泪扬。      自古别曲凄惶,   叹今古情种尽断肠。   昔长安故客,   霸陵伤别。   伯牙子期,   断弦绝唱。   千古奇谭,   山伯英台,   十里长亭惟彷徨。   今我辈,   均象牙塔子,   独缺情商?   高老师看过后,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对林皓笑了笑,然后才翻到后面的空白处,写了“没有攻不破的堡垒,只有摧不毁的信念 ;精诚所至,金石能开!”又在最下方,把自己的签名龙飞凤舞地一蹴而就,便合上纪念册,推到林皓的面前。   大学四年,高老师可谓既是良师又是益友。正因如此,林皓拿起纪念册,并没有离开。他略作踌躇,翻开了高老师的毕业赠言,默念玩味,仍不得甚解,便打开窦豆留言的那一页,略显羞赧地说:“高老师,我知道您也曾关注过我和窦豆的事。可是,她给每个同学的赠言都是她自己写的这首词啊。”   “是啊,”高老师笑了笑说,“以毕业题材为词,立意可有多种。可祝福,可慰勉,可赞誉,可期许,这都可以。窦豆的这首词,以伤感离别为题。既是写这种现象,其实也许是她自己毕业前最占据内心的一种情绪。□□的‘还看今朝’,你以为真的都是为了赞扬当今无产阶级的革命英雄?主要还是为了表达登临远眺的豪迈的个人情绪。但并不指明,语意双关,随你去猜。这就是高明之处。我教了近二十年书,窦豆是我见过的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学生,用任何华丽的词语来赞誉她都不为过,我也不认为我以后还能教到这样优秀的学生!如能在合适的地方,以她的上进心和人品,她必将最终成为一个有相当影响力的奇女子。可惜的是,她的志向却在山区。”   “我也不想她在那儿埋没一辈子,但她又那么固执。”林皓插话说。   “ 是啊,一般的毕业生,也还罢了。她却是我们学校最优秀的毕业生,放到山区去,不是条件差的问题,是大材小用了。这里面,固然有原因,但也许还有一些让窦豆更为无奈的原因。还有,林皓,不是我夸你,你也有别于一般的纨绔子弟,这也让我对你刮目相看。所以,在我心里,我也愿意祝愿你俩,希望你不要轻易放弃。”   “高老师,谢谢你的提醒,我会记在心里的!”      毕业的日期日渐临近,时间益发显得忙碌而紧凑。毕竟,谁都难免会有一些必要处理的事务,来为这四年的学业或者生活画上一个期待完美的休止符。   几乎一整个上午,在陈嘉怡的策划下,她们宿舍的八个女生,都忙着在校园的各个值得留恋的地方,不断地穿梭和换衣服,做着各种正统或搞怪的表情和动作,拍毕业纪念照。   在“陶然厅”,她们刚用布幔围成一圈,把学士服换成旗袍,林皓和董浩辉他们一行男生穿着迷彩服,拿着玩具长短□□就过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董浩辉首先惊叹起来: “哇,这么多美女呀,都穿得这么漂亮!”   “嗨,要是你们平时也这么穿多好啊,那我们男生每天都大饱眼福了!”孙海瑞这个瞅瞅,那个望望,嘻嘻哈哈地说。   “你呀,做美梦去吧,”侯巧玲调侃孙海瑞说,“就是我们敢这样穿,你这八百度的近视眼,能看得清吗?”   “有道是,看到美女,两眼放光,不清自清啦!”孙海瑞讪笑着应答。   林皓走过来,拍拍孙海瑞的肩膀,脸部布满夸张的迷惘:“诶,海瑞,以前,你是个那么腼腆可爱的害羞男生,现在也敢零距离接触这么多性感美女了呀!”   “还不是跟皓哥学的,”孙海瑞也不是省油的灯,反戈一击,“这四年来,皓哥情天恨海、矢志不渝地一心只专注于窦美女,绝对是三百年一遇的情种,其心天地可鉴,与日月同辉,感天动地泣鬼神啦!我只是懵懵懂懂、情窦初开,与皓哥比那只能算小巫见大巫了!”   林皓一听,表情略显不自然起来,目光移向窦豆。   窦豆却只是抿嘴浅笑,看着孙海瑞在那儿耍着贫嘴,似乎并没有生气。   林皓大了胆子,喜上眉梢,以俏皮和探寻的目光看向窦豆:“这次,你竟然没有生气?”   窦豆侧过面庞,目光和林皓的目光快速触碰了一下,闪烁出晶莹的笑意:“大家就要分开了,也许一别就是永恒,从此天涯孤旅,还有什么话不能说,什么玩笑不能开的?”   一语既出,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顷刻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陈嘉怡感慨地提议:“我们为什么不一起来拍毕业纪念照呢?”   话音刚落,男女同学都放声喝起彩来:“好!”“太好了!”“这样才更有意义!”   该怎么拍才更有意思,更有创意呢?大家聚拢到一起,纷纷出谋划策,继而便付诸实施。   先来个英雄美女的组合:女生一字排开,均取半侧面站姿,双手环抱,放于胸前;男生均右手持枪,高举于右肩上部,站立女生后侧。然后,女生环坐一圈,做出v字手势;男生持枪站于圈内,肩扛式或前举式枪支。   再来个自由组合,每次女生男生的人数和所摆pos都不确定,纯属兴致所至,随心所欲,只管开心搞怪就好。   拍摄正尽兴时,林皓不失时机地提出和窦豆再单独合个影,窦豆说:“可以呀,不过,我有要求的,我们俩都要穿学士服,拍个正统照吧。其实,我也有此想法,就是没好意思和你说。”   “为什么唯独我俩要拍正统照呢?”林皓诧异地问。   “那样不好吗?”窦豆反问道,“其实,我只是想,我和你单独合影,还是更正式一点好。”   “好的,听你的旨意。”林皓说完,又向众人挤了挤眼睛。   大家一看,都笑了。于是女生都热心地参与,用布幔为窦豆换回了学士服。林皓则在男生的简单的近乎嬉戏的遮挡后换回了学士服。   准备好后,两人并排而站,窦豆略微靠前,合了一张正统照。   “唉,这太正规了,多没情调!”陈嘉怡走上前,把窦豆向林皓身边拉了拉,又抓起林皓的右手放到窦豆的肩膀上,让窦豆微侧身子,作小鸟依人状。   窦豆半推半就地,竟也未过分抗拒,还带着笑意,仰脸看了一眼林皓。林皓也回敬了一个笑容给她。   准备好后,在大家要求“再笑一笑”的哄闹声中,又拍了一张。 ☆、《 莫使花笺染斑白》(十八)      晌午时分,同学们有的去宿舍睡午觉了,有的去忙其它的事务了。教室内,人员寥寥。王恒正戴着耳机,摇头晃脑、旁若无人地边听着笔记本里的音乐,边哼唱着;陈嘉怡则移动着鼠标,编辑着日后将要投递的个人简历;林皓静坐在教室后排,低垂着头,拨弄着手机。   高梦像小燕子般从窗口一掠而过,急急火火地推开教室的门,又迅速关上,用右手臂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水说:“热死啦热死啦,这鬼天气,还让不让人过了。”   说完,她来到陈嘉怡旁边,在空调叶片前站着,对陈嘉怡说:“还是嘉怡聪明,专门选凉快的地方。”   陈嘉怡点着鼠标的手停了下来,白了一眼高梦:“我这叫趋利避害,是人的‘生物性’使然,自然而然。”   “不单单是‘生物性’吧,世事冷暖,人情练达,哪样你不窥得最透,参悟最深?遇事及早谋划,未雨绸缪,难怪你已成了我辈翘楚。我来看看,你又在捣鼓什么,也让我学学。”高梦说着,就走了过来。   “在编个人简历呀!”高梦乍一看到,立刻晦暗了脸色,“你的简历,随便怎么编都可以的,只要把这四年来取得的证书罗列上去就ok了。哪里像我们,编得再天花乱坠,硬件一个没有,还不是煞费苦心换得人家冷脸相向?”   “唉呀,高梦,你就别谦虚了。你是城里人,爸爸妈妈都有好的工作,还怕他们不费心为你张罗?哪里像我,出身农村,没有好的背景,只能靠自己个人努力……”   “吵死啦吵死啦,你们俩在这瞎嚷嚷什么呀,还让不让人安心听歌了!”王恒拿掉耳朵上的耳机,双手拍打着桌子,抱怨道。   “你呀,一天到晚,就知道听歌、看连续剧,没有一点危机感。也该学学嘉怡,多励志!”高梦半是慨叹半是数落王恒说。   王恒乜斜了一眼高梦,嬉笑着回应:“‘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朝霜凝泪’。我呀,这叫‘乐天派’!车到山前必有路,有什么好担心的!算了,不听了,兴致都被你吵没了。你这讨厌鬼,陪我回宿舍睡午觉去!”   说完,王恒合上笔记本,拉起高梦的手,强拉硬拽着走了。   她俩走后,陈嘉怡向后面一看,林皓还在后面低着头,头都要拱进桌肚去了。嗨,在看什么呀,这么全神贯注的?陈嘉怡略一思索,便蹑手蹑脚地蹩了过去。   在林皓的背后,陈嘉怡屏息敛气地伸长了脖子,向他面前望过去。原来,林皓正用照片编辑软件在给他和窦豆的合影美化。原来如此,哼,吓一吓他!   “嗨!”陈嘉怡猛喝一声,同时用手一拍林皓的右肩。   来势突兀,林皓吓得一激灵,手机差点掉落到地面上。他转过头来,一看是陈嘉怡,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干嘛呀,炸尸啦!”   “你才炸尸呢,说得这么难听!一个大男人,抱着个女孩的照片,一看就是半天,害不害臊啊!”陈嘉怡揶揄他道。   “唉,嘉怡,我正想找你呢。”   “说说看,谁知道我是否帮得上忙呢!”陈嘉怡故意卖着关子。   “指点迷津,出谋划策,或者牵线搭桥呀。离了你,云是不会开日头也不会出的。”   “为什么?”   “就你和窦豆最熟呀!她的心思你还不懂?”   “这倒也是的,不过,看来我也无能为力的。要不然,我又要赚你的红包了。”   “哦?你能否说得详细点……”林皓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乍然一听,心里还是升起了丝丝怅惘。   “唉,毕业日期去日无多了,难得你这么心诚,我也被你感动了。其实,我也很想撮合你们,又怕弄巧成拙,好心办成坏事,所以一直不敢多言。窦豆姐曾经有过几次,和我说起她的肺腑之言,我不知道是否应该说给你听,也不知道她知道我说给你后是否会生我的气,我真的很为难……”   “这……,你但说无妨的。几年下来了,我都没有打扰她的学业。现在,如果不合适打扰她的话,我还是不会贸然行事的。”   陈嘉怡凝视着林皓那诚挚的眼神,轻轻喟叹一声:“其实,窦豆姐心里也满是矛盾的,只因她性情倔强,深埋心底,不形于色而已。要说她不喜欢你,连我都不会相信!何况,她并不是矫揉造作言行虚伪的人。还是在去年春天吧,在罗梦婍和莫长城的恋情明朗化后,我着急地问她,到底爱不爱你。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林皓迫切地等待下文。   “她说,嘉怡,你读过汪国真的《默默的情怀》吗?我说,当然读过啊,我还背上呢,‘默默的情怀 ,总有些这样的时候 :正是为了爱 ,才悄悄躲开 。躲开的是身影 ,躲不开的 ,却是那份 ,默默的情怀 ……’她说,不是这几句,是后面那几句:‘不是不想爱 ,不是不去爱 ,怕只怕 ,爱,也是一种伤害。’”   “哦,呵呵,”林皓眼里闪烁出喜悦的光芒,“只要她爱我,这就够了。我坚信,爱情,会逾越一切世俗的障碍和鸿沟的。现在,我很想知道,她所言的伤害会是什么呢?”说到这儿,林皓茫然无措,探询地望向陈嘉怡。   “我也问过她的,她说,嘉怡,我是明白人。从林皓放弃罗梦婍以及至今还在等我这件事上,我也为他的情深意笃而感动。可一旦我们步入社会,再纯真的感情在物欲横流面前都有可能最终还是成为一段曾经的过往。毕竟,我和他的家庭差距很大,难以相融。果真那样,我不但放弃了我的理想,也和林皓互相伤害,到那时,我岂不追悔莫及 ?何况,我们那儿,也确实离不开我,吴老师,该让他歇歇了!”   “原来窦豆是担心我变心呀!”林皓顿悟,不禁慨叹道,“时间真是一位无所不能的超级鉴伪师!它会让甜言蜜语终成虚意矫情,山盟海誓化为情感快餐!嘉怡,你我三年多来,都看惯了太多的校园爱情闹剧,像那用八万八千八百元纸币折成一组大花束求爱和请同宿舍所有男生穿清一色西服组成求爱团到女生宿舍门前拉横幅求爱的,现在不都曲终人散,劳燕分飞,空留笑柄了?时间,既可漂白一切,也能证明一切。我对窦豆的真情,时间已经明鉴。她的不事修饰的淳朴外形让我倍有亲切之感。在我心底,这份爱,已经不单单是爱情,更有一份亲情。这是一份浸染了亲情的爱情,因而不会受到浮世荣华的熏染,会坚如磐石,伴我一生的。嘉怡,我恳请你把我的话传达给她,告诉她,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她就该和我一起坐下来,分享分担彼此的喜悦和负担,一起筹划未来,让彼此的命运休戚与共,息息相关。今天是六月二十八日,三十一日就是我们告别学校的日子,我衷心期望在此期间她能和我促膝深谈一次,来一起谋划我们美好的未来!”   陈嘉怡凝视着窗外,静静地谛听着林皓滔滔不绝的话语。等林皓说完了,才收回目光,注视着他那热切的眼神,感叹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如此看来,唯有窦豆姐,才是你心中的那朵云彩。窦豆姐真是幸运,幸福!唉,以后如有时间,我定要把你的这番真情,谱成一篇荡气回肠的爱情小说,去赚取那些涉世未深的少男少女们的潸然热泪。好吧,就在今明两天,我一定要撺掇窦豆姐和你约谈一次。”   林皓面庞上溢出了喜悦的笑容:“真的?嘉怡,那太谢谢你了!”   “我就不信,窦豆姐她不怀春,不嫁人了?既然嫁人,抛开你的家庭和超帅不谈,单单最为钟情,也是数你林帅锅无出其右!窦豆姐她没有理由不答应的呀!” ☆、《 莫使花笺染斑白》(十九)      响水湖畔,陈嘉怡和窦豆轻踩着岸边精心布置的块石小路,变换着步幅,迤逦而行。   湖面上,田田荷叶像撑开的张张绿伞,亭立在碧波之上;一朵朵荷花紧紧依偎着摇曳起伏的荷叶,在阳光的沐浴下,显得妩媚而雅洁,可爱极了。   陈嘉怡停下脚步,轻轻挽起牛仔长裙,蹲下身子,折了一支荷花在手,送到鼻翼,用力嗅了几下,感叹地说:“在诸般香味之中,唯有清香才最沁人心脾,让人百闻不厌。”   说完,陈嘉怡摘下几粒花瓣,抛向脚边的水面,去逗那水里倏忽隐现的俏皮的红鲤鱼。   窦豆看见,半是戏谑半是责怪地说:“嘉怡,荷花乃花中君子,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你怎忍心这样任性地摧残她呢?”   “姐,这不是摧残,这叫欣赏!”陈嘉怡强调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花开终有花败时,错过花期花怪谁。你说不是吗?”   “是,是啊……”窦豆怅然若失地看着被红鲤鱼不断吞入口中的荷花花瓣,眼角滑过一丝怅惘,宛若在自言自语,“ 花开的时候最珍贵,花落了就枯萎 ……。”   陈嘉怡凝望着窦豆若有所思的样子,提议道:“姐,我们去湖心亭坐坐吧。”   两人沿着块石小路,蜿蜒转到响水湖北侧,顺着一直延伸向湖中央的木桥长廊,走到了湖心的八角凉亭。   凉亭旁侧,是一座人工垒砌的怪石嵯峨的假山,约莫高出湖面七八米。假山顶部,一汪瀑布直泻而下,发出哗哗的水声。水珠迸溅开来,给凉亭带来了丝丝凉意;落在湖面的荷叶上,倏忽滚过。 湖心的荷叶稍显稀疏,阳光透过迎风波动的荷叶缝隙,映照着被水珠溅落的波纹细碎的湖面,像是铺上了一层闪闪发亮的碎银,又像被揉皱了的绿锻。   沉嘉怡伸出右手掌,拨弄着白花花的瀑布说:“这一定就是响水湖命名的由来了。我的家乡响水县,也有这么一个响水湖。那也是一个人工湖,面积比这个大多了,是在废弃的砖窑厂旧址上建的。她是用县的名称来命名的。”   “那个湖也很美吗?”窦豆好奇地问。   “一般般吧,”陈嘉怡说,“我的家乡,虽然也地处沿海,却属于沿海经济带中最不发达的地方,没有什么像样的风景名胜,只有一个古云梯关,现在也破败零落了,就像是被幸运之神遗忘的角落似的。 唉,那地方,水瘦山寒,风景、经济不行,教育也不行。 我中学时就读的张集实验学校,教学质量虽然在全县各中学中属于中上游,但整个响水县的教学质量却泛善可陈 ,每年考上名牌大学的可谓凤毛麟角。”   “那你师范大学毕业后,有没有打算回去振兴家乡的教育事业?”   “呵呵,我还没有那么幼稚!”陈嘉怡笑了笑说,“几年前,如果没有结识姐你,我也许就顺其自然地毕业,然后回到家乡的县城中学教书。但现在姐的勤奋,带动了我拿了这么多证书,那个小县城已经不是我这小丫愿意待的地方了!”   窦豆感慨地说:“嘉怡,现在你比我有出息多了,我真的替你高兴!”   “姐,你该比我有出息的!”陈嘉怡强调道,“你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品格一流,还有那么个超有钱的帅哥追求。要是姐愿意,我们谁都无法望你项背。我真是不懂,姐非要为了山里的那些孩子而忽略了自己的未来!”   “这不叫忽略,应该叫‘喝水不忘掘井人’。吴老师也是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他放弃了在县城中学教书的机会,到我们那穷乡僻壤教书。没有他,我考不上师范大学的。现在他病了,他的事业需要我传承下去。”   “那你总得恋爱结婚吧?人家林皓愿意等你,希望和你一起分担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只要两人相爱,你的事就是他的事,你怎么还不答应和他一起去探讨筹划解决?”   “嘉怡,事情能有这么简单吗?”窦豆的眼睛里抹过了一丝忧伤,“我的未来,有诸多的不确定性。我不知道我会在大山里待几年。这几年,那里不断地搞矿产开发,污染越来越严重,许多人家都陆陆续续地拆迁走了,学生也越来越少。只要还有学生,只要吴老师还在那儿,我就无法选择离开。还有,妈妈也生病了,需要人照顾,我能离开妈妈随林皓去吗?这也是不可能的。爱情,不是一时的激情。不能解决这些现实的问题,激情过后,只会换得绵绵不绝的伤心。我无愧于自认自己是一个心地纯净,热望一切都是美好的女孩。在感情上,我只期望我未来的那个人也是能和我一辈子走到底的那个人。在心底,彼此深爱对方,永远不再变化,也不会变化。这才是我心目中真正的爱情,也许这是一种情感洁癖吧。只因如此,我才会更加经受不住感情的折腾,经受不住伤害,‘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那,明天我们都要离开学校了,难道,你希望你俩的事情就到次为止了吗?”   “……”   “你说呀!”   “……如果,如果林皓真的爱我,他就该坚持到我了了家乡送孩子们离开大山,去读大学的心愿。”   “那,估计要多长时间?”   “这,不确定的。去年放寒假我回家时,看那阵势,矿山开采到我们那儿,也要不了几年了。”   “你不怕这几年,林皓踏入社会,受不了诱惑而移情别恋?”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倒是非常庆幸!”窦豆坦然地说,“《老子》云:‘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不让时间来披沙拣金,去伪存真,谁会懂得谁?谁会珍惜谁?谁会在乎谁?真所谓‘握不住的沙,不如扬了它。’与其以后变心,不如让他这几年变心。所以,嘉怡,我不怕。但是,嘉怡,这些话,请你为了我,千万不能告诉他!”   陈嘉怡恍然大悟地说:“姐,原来你不是不懂爱呀!你的爱情观,至真,至纯,至理性!我听了真是感受很多,获益匪浅。”   “嘉怡,我们虽然贫穷,但我们不需要别人的施舍,感情同样如此。金钱只会让美好的爱情沾染铜臭,从而变质;只会让我理想的信念变得脆弱,从而踟蹰不前。现在,我真的怀疑我当初的理想在林皓的爱情坚持面前已经变得脆弱了,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喜是忧!”   “姐,这是喜啦!现在,既然你也爱他,是在考验他,那你就不该一口把他封死,给他个等你的机会和时间……”   “这,……怎么给呢?也不能答应和他探讨以后的事,那样就等于同意和他建立恋爱关系了……”   “呵呵,他说,如果你不答应探讨的话。他希望明天,能用车送你回去,他想去看看你们那儿的大山,看看你曾经就读的学校,看他能提供哪些帮助……”   “不行!”窦豆打断了陈嘉怡的话,“嘉怡,你开什么玩笑。这和答应有何区别?而且,我和他两人坐一辆车?”   “呵呵,那就不谈帮助,我也去。就当我和林皓两同学到你家乡去作客,你总不会不欢迎吧?”   “……唉,嘉怡,你个死丫头,和林皓串通起来玩我?”窦豆面带微笑,审视的目光扫视着陈嘉怡,语带嗔怪地说。   “那就这么定了?”陈嘉怡嘻嘻笑着问道。   “让我再好好想想……”   “姐,我都是为你好!你怎么就是不开窍呢!”   看着陈嘉怡急躁的样子,窦豆心里一热,眼里闪烁出了晶莹的泪花,“嘉怡,我知道你在为我着急。好吧,我先答应你,明天早上八点钟,就在宿舍门口,要么请你和林皓送我回家,要么我和林皓道个别,留个话,以不负林皓这三年多来对我的真挚情谊!”   “这就对了!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难得林皓对你如此痴情。林皓是个大好人!我可以感受得到,他对你的爱情,不单单是爱情,还有一份爱怜,怜惜你是个好女孩,不愿你一人承担太多的苦楚!所以,我可以跟你打赌,林皓对你的爱,永远不会变,永远不会!”   “但愿如此啊!”窦豆俯下身子,也摘了一朵荷花在手里,放在鼻孔前,“其实嘉怡,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啊。可就怕,‘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呀!”   陈嘉怡看着窦豆嗅着荷香,一副陶醉其中的样子,打趣她说:“姐,原来你也   同意‘花开堪折直须折’呀!”   窦豆柳眉上挑,假装不服气地说:“哼,难道只有你会解风情?”   “呵呵呵呵,也是啊,谁会拒绝沁人心脾的清香呢!”陈嘉怡快慰地笑了起来。 ☆、《莫使花笺染斑白》(二十)   晨曦渐显,一轮红日撕破天幕,宣告新的一天的来临。她的足印在天边诡谲波云中匆匆穿行,霞光似万簇金箭,刺透云层,射入校园,追逐着学子们即将离开校园前忙碌的身影。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先辈们总结的农谚确实挺有道理。只是,这天公变脸,也实在是太快了。七点刚过,稀疏的大雨点就啪嗒啪嗒地落了一遭,地面还未尽湿,很快就又停了。刚刚闯入林皓心头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句子刹那间又消逝得杳无影踪。只是今天并没有雪,雨也下得蜻蜓点水一般。   林皓透过车窗,眺望着不远处被雨水轻润过的垂柳的婆娑虬枝,又低头看了看时间,便发动车子,向校门口缓缓开去。   是谁那么煽情?一大早就开始反复地在校广播上播放着歌曲《毕业那天》:   “当离别慢慢拉开了窗帘,   往事幕幕在眼前。   再不能开口对你说声再见,   再见是某月某天。   ……”   歌声传入林皓的耳鼓,让他感慨良多。 三年多来的痴情守望,虽然一直没有结果,但自问无怨无悔。他深知,“不经一番寒窗苦,哪得梅花扑鼻香?”用在爱情上,也是同理。今天,若能和陈嘉怡一起送窦豆回家,单程估计能有两天。那将是一次无比惬意的畅快之旅。毕业之前的忙碌,也需要一次远游来放松一下心情的。更何况,是送窦豆回家。但窦豆那么固执的人,她能轻易答应吗?也许,今天只是一次道别吧。如果只是道别,窦豆会给自己留下什么念想呢?难道,只会是一次普通的同学话别?也不会这么简单吧!正这么想着,车子已经到了学校的大门口。   林皓停好车子,在熙来攘往的接送人流中寻觅陈嘉怡和窦豆的身影。   目光穿透几层流动的人墙,陈嘉怡亭亭玉立的身影孓立于人海之中。林皓心里陡然一沉,失望如潮水般瞬间漫过了他的全身。周遭的路人都化作了虚无,他穿行其间,走到陈嘉怡面前,口并未张,却每一个毛孔都在发问:“嘉怡,窦豆呢?”   微风吹过陈嘉怡的面庞,把她的头发拂向一边。她歉疚的眼眸中放射出一丝丝苦涩。嘴唇嗫嚅着,齿缝间轻轻地飘处了三个字:“她走了……。”   “走了?”明明知道这一问只是多余,却还要不甘心地来这一句。林皓心想。   “是的,她走了。”还是那个苦涩的表情,还是那么看似漠然而轻飘飘的语气,“不过,她给你留了一封信,让我在这儿等你。”   说完,陈嘉怡从手包内拿出了那封没有信封的信纸,递了过来。   林皓接过。信纸纸质洁白柔和,被叠成了一个带有两个翅膀的小燕子的模样。真想不到,窦豆还这么心灵手巧。林皓怅然地想。他小心地层层拆开信纸,生怕撕破了哪怕一点点。待完全展开后,窦豆那娟秀的字体跃入了眼帘:   “林皓,你好!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觉得,有许多话,用信笺代替道别的方式,更能表达得清晰明了。   昨夜,我寤寐思服,辗转难眠。今晨,我拖着疲倦的身子踏上了回家的路途。两三天的列车颠簸,我最担心的,不是身体的虚弱不堪,而是心灵的疲惫!   我知道你深爱着我。 现在,嘉怡也把我心底爱你的秘密告诉了你。我不知道我是抱怨她还是感激她。既如此,索性把压抑心底的话一吐为快!   我可以想像得到,你无数次地在心底埋怨过我为什么不接受你的爱。林皓,不是我不爱你,你如此优秀,我没有理由不爱你。我相信,人海茫茫,芸芸众生,虽未阅人无数,但这浮躁世俗的社会,我相信我永远不会再遇到像你这样一个优秀、真诚而又如此爱我的人了!可是,我又不能也无法接受你的爱!爱你却又不能爱你,你无法想像得到,一个女孩,把对一个人最刻骨铭心的爱长久地埋在心底,压抑在心底,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那次去龙岗看桃花,你曾对我说过,希望我们师范大学毕业后,凭你爷爷的关系把我们俩都安排进旸州市委机关工作,那样我们就可以相濡以沫,恩爱一生地过一种体面的生活。不必说那样的生活让我梦寐以求,单单能和你长相厮守,都是我不枉虚度此生的梦想!但请恕我不能随你而去,因为,我无法放弃我当初考入师范大学的初衷!   我是一个来自西部穷山沟的女孩,能考入这样的大学真是凤毛麟角。当初,没有吴老师病榻上的无私付出,没有妈妈披星戴月的辛勤劳苦,没有我的一次次的执著坚持,我走不出那座大山。那座大山,太荒凉了,荒凉得乡亲们都说它是个鸟不歇脚的地方;太贫穷了,贫穷得只要有出路、无拖累的乡亲们都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开。多少年来,经吴老师之手从那个穷山沟里飞出去的仅有的几只金凤凰都没有再飞回去,他们没有选择飞回去也并没有错,毕竟,他们能走出去是多么的不易!可是,吴老师,已经病魔缠身,迟早还会垂垂暮矣;妈妈,也生病了,更不愿外出颠沛,离开她那习惯了的根。我如果再不回去,谁来接过吴老师的接力棒?谁来照顾妈妈?周公吐哺,羊有跪乳,无关崇高,自然而然!所以,我的未来只能是,应聘到我们县教书,然后再申请到我的母校去,去接替吴老师,也正好照顾妈妈,这是两全其美的唯一方法。   “挥手从兹去,从此天涯孤旅”。今天开始,我们将步入各自的征程。不知这是否就是永别!你说,想和嘉怡一起送我回家,看看能提供哪些帮助。你知道吗?   爱情一旦附带上了物质,将不再纯洁!所以,我选择了独自回家。我还想说的是:爱情,不经时间检验,也会变得无比脆弱!如果你真爱我的话,我们就来个两年约定。今天,是七月一日。两年后的今天,如果你面对这花花世界的诱惑,爱我的心还没有更改,就请来找我。那一天,我绝不愆期 ,定会柴门倚扉,静候君临。   最后,我想以秦观的《鹊桥仙》词下阙赠你: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   同样深爱你的:豆豆   七月一日   林皓看完,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移向正一直注视着他的陈嘉怡,面部挂起了一片浅浅的笑意:“嘉怡,谢谢你!”   陈嘉怡的表情,由歉意转向呆萌,继而微笑:“你,你没有责怪我?”   林皓又是莞尔:“怎么会呢!我何时责怪过你?你才是真正的鹊桥仙呀!”   “嗯?……”陈嘉怡如坠云雾。   “呵呵呵呵,”林皓傻傻地笑,把信纸向陈嘉怡一扬,“拿去看看吧,一起来分享我的喜悦。窦豆她明确地说她爱我,等我,还和我来了个两年约定!四年,再加上个两年,好吧,就让时间来见证这份伟大,让这杯爱情的醇醪,充分发酵,让它的香味更加馥郁浓厚吧!” ☆、《 莫使花笺染斑白》(二十一)      六个月后。 旸州市。   市委常委会议从下午两点一直开到六点半了,还没有结束。会议的议程从审议《□□旸州市委年度工作要点》(讨论稿)开始,接着又听取了市政府党组关于招商引资工作情况的汇报,以及县纪委关于党的基层组织党务公开贯彻意见的汇报。这几个程序下来,搞得手不停歇忙于记录、整理、摄像的市委秘书二处的李汉文、杜金凤、林皓、王娟等几位工作人员头昏眼花,脚软筋麻。好在按照事先了解的会议流程,等到主持会议的市委办公室主任王金亚宣布,请姚道坤市长作关于向吉尼斯申请世界最大份蛋炒饭筹备工作的报告时,林皓长舒了一口气,知道现在已经到了最后一个程序了。   姚道坤在作完报告后,客气地转脸向□□高秀干说:“ 我看,这是一件推介我们旸州旅游资源的大事,能大幅提升我们旸州的美好形象,还是由高书记来做这个总指挥,才能显示旸州市委对此事的重视。”   高秀干嘴唇略微上扬,先前冷峻的容颜露出了一丝笑意,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后,又转向姚道坤,谦逊地说:“哪里呀,姚市长操心此事已有多日,足可担此大任,故而不遑多让。 何况,这样的事,按照惯例,还是以政府出面更为妥当,你就不必推辞了。”   会议结束,愿意回家吃晚饭的都回家去了,愿意到市政府机关食堂吃简餐的就留了下来。   说是简餐,其实菜肴也还是相当丰盛的,所以很多人还是留了下来。   吃着饭,林皓问李汉文:“唉?李处长,怎么没看到王娟呀?”   “她呀,刚出会议室的门,就被于立生接上街吃去了。小于那爱情攻势,纯粹是一轮轮的冲击波啊,怕是再厚的心灵堡垒,也会被攻破。哪里像你,榆木疙瘩一个。人家对你有意,你该有所回应。总不至于让女孩子倒追你吧!”   林皓知道,他说的是秘书一处的殷茜琳。便向姚市长那边瞅了瞅,略作微笑,压低声音说:“李处长的好意我领了,人各有志吧,我不想去高攀人家。”   李汉文声音也小了很多,看林皓的眼神带着些许的遗憾:“你呀,茜琳可是姚市长的亲姨侄女,这是追求进步绝好的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   林皓只好礼貌性地笑笑,并不作答,低头吃自己的饭。说实在话,自打林皓进入旸州市政府,被分派到秘书二处后,李汉文作为处室领导,给了他很多工作的便利和指导。但李汉文在机关工作了近二十年,浸染其中,早已摸透了机关工作的潜显规则,可以说是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了然于胸,驾轻就熟。但这在林皓看来,却是有了一种“机关油子”的感觉。   不一会儿,李汉文吃过了,碗筷一放,对林皓说:“小林,我家里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明天的报道,今晚就拜托你们了。还有,王娟刚才给我发了个消息,请茜琳给她代班的。”   “哦,好的,有茜琳那样的行家参与,你放心好啦!”林皓回答说。这话切中肯綮,两年前殷茜琳在南京大学新闻系将毕业时,学校就曾应新华日报社的请托,把她作为优秀毕业生推荐给新华报社,但殷茜琳放弃了这一大好机会,而是来到了旸州市政府。在秘书一处,殷茜琳靠着一股肯学习、爱钻研的精神,凭借过硬的专业素养,很快成为了业务骨干。   “呵呵,这年轻人刚谈恋爱,粘乎着呢。”李汉文把嘴巴凑近林皓的耳朵,故作神秘地说:“好事啊!业务方面,你正好跟她多交流交流。”   李汉文走后,林皓也很快吃完了。他刚要起身,姚市长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言语中富含激情:“小林啊,这次我们旸州的吉尼斯世界最大份蛋炒饭纪录的挑战,从目前筹备情况看,应该会有很强的新闻效应,所以也是一次赞助企业推介自己的大好机会。可喜可贺的是,你爸爸眼光独到,让金兰集团的旸州分公司的孟董事长大力赞助我们,成了我们最主要的赞助商,这次盛事一定会是政商两界获得共赢的典范啦!”   林皓转过身来,面带微笑:“姚市长,您太客气了。我爸的企业原来就是在旸州起步的,后来才把总部移到了深圳。饮水思源,为家乡多做贡献,本来就是爸爸份内的事。”   “哦?呵呵,” 姚市长一楞,继而竖起了大拇指,“年纪轻轻,话语就能拿捏得这么有分寸,年青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姚市长离去后,林皓来到办公室,把会议记录、文件和影像资料略作整理,刚要坐下,杜金艳就进来了。   “唉,小王娟呢?”杜金艳问。   “她回去了,请殷茜琳帮忙的。”   “哦。”杜金艳说,“这死丫头,八成又是和于立生出去了。不过也好,有茜琳,我们就轻松多了。本来要十一点的事情,也许十点不到就能完成。林皓,你去看看,茜琳来了没有。”   “好的。”林皓来到秘书一处,透过玻璃窗,里面有灯光在亮着。他环起手指,轻轻敲了几下。   门开处,殷茜琳探出身来:“林皓呀,杜大姐来了吗?”   “呵呵,我和杜大姐都在机关食堂吃的,都没回家。就等你来主笔操刀了。”   “哪里呀,你也是中文系的高材生呀。”殷茜琳边说边带上门,和林皓来到了秘书二处。   “哇!茜琳,你今天好漂亮啊!”看着推门而入的殷茜琳,杜金艳两眼放光,走了过来,摩挲着殷茜琳的外套,渍渍赞叹起来,“快说,你这件枚红羊毛呢大衣是哪里买的?”   殷茜琳被杜金艳这么一咋乎,不由得看了看林皓,略显羞赧起来:“杜大姐,看你说的,人家不就是穿了一件新衣服吗。是姨父去南京开会,妈妈让他顺带过来的。我怕晚上冷,就穿起来了。”   “你妈妈不愧是省交通厅的干部,这眼光就是不一样。”杜金艳竖起了大拇指,“你看,这件外套一上身,雍容典雅而又不失妩媚,非常切合政府工作人员的身份!不像那小王娟,净喜欢那些太浮太艳的服饰。”   “人家那是追求时尚、新潮!”殷茜琳笑着纠正。   “也是啊!”杜金艳感叹道,“小王娟,时尚活泼,你,优雅娴静,我呢?呵呵,这身赘肉,半老徐娘都算不上了!”说完,杜金艳半是自嘲,半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哪里呀,杜大姐,你这是丰腴成熟呀!”殷茜琳安慰她说。   “呵呵,我还没有自知之明?”杜金艳说,“算了,别耍贫嘴了。还是快点来做明天的早间新闻吧。”   于是,林皓忙着把拍摄的视频剪切到电脑上,并进行必要的编辑裁剪。殷茜琳和杜金艳则忙着翻阅下午秘书二处所记录整理的会议要件,写成了一篇篇的通讯报道,一直忙到十点一刻才结束。   杜金艳向殷茜琳提议道:“茜琳,肚子饿不饿?让林皓带我们去吃个夜宵好不好?”   “嘿,我肚子也真的饿了。王娟请我带班时,有些突然,我就只好在家随便找了点东西吃吃。”说完,殷茜琳扑闪着热切的大眼睛望向林皓。   “行啊,那就去___”林皓略作停顿,“福满楼怎么样?”   “福满楼,是我们旸州最高档的饭店,我知道林皓你不在乎这点钱,但有点远了。”殷茜琳通情达理地说,“就到我们市政府斜对面的富春茶社吧。”   “对呀对呀,”杜金艳附和道,“还是附近的好。那里面螃蟹系列的蟹黄汤包、蟹粉扒翅、蟹粉山药羹我有好长时间没去吃了!”   三人来到大楼外面。正月里的旸州,天气虽然不是很冷,西北风却也裹挟着寒气,直往人衣服领口里钻。   殷茜琳看着林皓竖起了呢子短款大衣的衣领,语带关切地说:“你该多穿一点的。”   “没事的,只是因为从屋里乍一出来,一时还不太适应。”林皓回答说。   “唉,林皓,这次金兰集团赞助我们是不是你从中牵线搭桥的?”杜金艳问。   “呵呵,怎么会呢,”林皓笑着说,“我和金兰集团从来都没有干系的。即使是近在咫尺的旸州分公司,也同样是的。孟洋明董事长偶尔到我家向妈妈汇报公司的发展近况,和我也只是礼节性地打个招呼,我和他并没有其他接触。”   “噢,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从来没听你谈起过金兰集团的只言片语。不是以前听说你爸想让你做旸州分公司的董事长的吗?”   “那还是以前的事了。”林皓说,“我高三将毕业时,爸爸想让我学金融专业,毕业后先到旸州分公司任职,进而担任分公司的董事长,以便日后接手他的所有事务。但我不想活在他为我设定好的那个模式里,一辈子为追逐企业的利润,而迷失自己喜欢无拘无束的本心。商人不逐利,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所以呀,我不适合做一个商人的。”   说着话,就来到了市委大院的停车处。   三人分别开上了自己的车,来到了富春茶社门前的街边,依次停好车后,便一起向富春茶社走去。总经理一看是市委秘书处的杜金艳一行,忙把她们让进了一间雅致的包间。   很快,烧蒸煮的螃蟹系列食品就都端了上来,外加每人一小碗既有旸州地方特色又有本店专有特色的旸州蛋炒饭。   殷茜琳看着林皓把一个蟹黄汤包用筷子夹住,用嘴的右半部分轻轻咬了一口,生怕蟹黄流出来弄脏了自己的样子,不禁哂笑道:“看你这么优雅小资的样子,真不宜去   经受生意场上的栉风沐雨。在市委做秘书,倒相对适合你的。”   林皓抬眼看了看殷茜琳,又望了望杜金艳,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唉,其实我也并不喜欢目前的工作,这儿的繁文缛节我真有些不适应。我喜欢陶渊明的‘但使愿无违’那样的生活,没事时就去深山茂林旅游,拍拍风景,就近找些当地特色菜肴,胡玩海吃。兴致高时,再写一些自己喜欢的文章或者诗歌,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多好!”   “呵呵,你不要太理想主义啦,”杜金艳喝了一口蟹粉山药羹,放下勺子,“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身边的人都在追求进步,你总不能踟蹰不前吧?茜琳,你说是不是?”   “ 是啊,”殷茜琳附和说,“我自小的家庭教育,就要求我做什么事情都要按步就班、循规蹈矩,一步一个脚印。杜大姐才三十出头,就已经是副处长了,真值得我学习!”   “茜琳,姚市长是你的姨父,你的前途比我明朗多了。而且,你业务水平又那么高,谁不佩服?林皓,你可要多向茜琳讨教业务方面的事情,要主动些,知道吗?”杜金艳说完,笑着向林皓挤了挤眼睛。   “有机会时,我一定会的。”林皓礼貌性地回答说。 ☆、《 莫使花笺染斑白》(二十二)      兴许是昨晚睡得迟了,第二天早上,林皓睁开惺忪的睡眼时,他看到,慵懒的阳光已经透过玻璃窗斜射进来,洒落在锦缎棉被上,调皮地直晃他的眼。   林皓一激灵,拿过床头的手表一看,已经是七点二十八了。他赶紧起床,漱洗完毕。陈姨已经把早饭都准备好了在桌上,瞅着他一副急急慌慌的样子,说:“早饭现在热度正好,你快点吃一些再走,耽搁不了几分钟的。”   赶到办公室时,奇怪,只有杜金艳一人。他刚想要问,就见王娟如小燕子般地飞进办公室,嘴里哼唱着不知名的流行歌曲,手捧一把鲜花,朝自己的桌角一丢,还要加上一句:“这于立生,烦死了!”   “是吗?我看你心里的甜蜜都快要溢出来了。”杜金艳说完就走过去,翻看着那丛如一簇簇火焰的红玫瑰,拿过用回形针别在上面的绸带,“forever,这不是永远、常常的意思吗?”   “杜大姐,你落伍啦,那叫天长地久!”王娟撅着她的小嘴强调说。   “就是就是吗,杜大姐,给你这一翻译,一点爱意都没啦,你让娟子情何以堪。”林皓一边敲击着键盘,一边扬起脸打趣说。   “唉,真落伍了!哪里像你们,这花样年华,谈起恋爱来,花样也多,一套一套的。特别这小于,活脱脱的就是一个恋爱专家呀!”   “杜大姐,我看陈科长每次从外贸局来找你时,也常会带些好吃的零食给你。他呀,爱你的心只是没有青年人那么张扬而已。这叫于无声处,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呵呵,就你嘴甜。不过,你该把你的甜言蜜语用到茜琳身上。昨天晚上,多好的机会,还像个木瓜似的。你看看人家小于,死缠烂打、花样迭出,还愁抱不得美人归?”   杜金艳一语既出,林皓默然地低了头。刚才还活跃的气氛,竟冷场起来。   殷茜琳钟情林皓,杜金艳心知肚明,作为殷茜琳闺密的王娟更是清楚不过。在她俩看来,二人无论相貌还是家庭,都非常般配,就等林皓来捅破这一层纸。可林皓就是不解风情,不徐不急,每次要么旁顾左右而言它,要么就是沉默。人家殷茜琳是稳重娴静的女子,才不会首先启口言爱。   其实这一阵子,在林皓心里,也挺纠结的。先前,他为了窦豆,而错过了罗梦婍。罗梦婍的张扬和世故,林皓并不完全喜欢。而现在的殷茜琳,却温柔恬静,婉约大方。再看那外貌,皮肤白皙,身材高挑,胖瘦适度;如古代仕女的鹅蛋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神始终漾出一抹微笑,给人亲切之感;再加上她钟爱那些端庄典雅又不失高贵时尚的服饰,谁见了,都会觉得是出得厅堂的标准的美人胚子。这么一个有才有貌家庭好的人,恁是让林皓给遇着了。林皓常常默默地想:这么美丽的风景,怕是这次错过,这一生就再也不会遇上了!   本来,林皓想严格遵守约定,不联系窦豆,耐心等待后年的七月一日的。昨天晚上,他辗转难寐,到十一点多时,竟一时兴起,想去短促地拨一下窦豆的号码看看,如果窦豆还没睡,一下子接了,那么他就顺势去问候几句;如果窦豆睡了,或者没赶上接,看她日后会有什么反应,是否会有空时回拨一下,问问他有什么事,或者其他。   出乎意料的是,林皓拨了后,竟然是: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难道是,她不用这张卡了?也可能是,把我设置进了黑名单?不可能吧?!林皓顾不得深夜打扰陈嘉怡的不妥,忙打电话过去问她。在上海证券公司工作的陈嘉怡被闹醒后说,哎呀,你咋这么迫不及待呀!窦豆姐是不会失约的,那是因为她那儿的山区没有信号。三个月前,我看我们班级的微信群里,她从无痕迹,曾打电话去问她近况,当时连续打了几天,都没有打得通,也莫名其妙,便发信息留言给她。又过了大约一周,她回信息说,她到乡里为学生申报学籍时才看到她的留言。山区没有手机信号,如果有事需要联系,就请发信息,等她去乡里办事时就会看到并回信息。   原来如此!不知道,那里会是怎样一个偏僻的所在!   正在沉思之中,李汉文一步跨了进来,容光焕发、风风火火地说:“林皓,快收拾一下。姚市长亲自点将要你,去金兰集团,负责和金兰集团就合作事宜无缝对接,茜琳负责驻点跟踪报道。”   林皓一楞,感觉有些突然,自言自语道:“应该派一个级别高一点的人去呀?”   “级别?这件事只有你去再合适不过了。”李汉文靠近了一点,故作神秘地说,“这是一次极好的机遇啊!按常规,一段时间后,如果你特派的任务完成得好,就会破格委任你相应的级别,以让你放手大干!而且,姚市长让茜琳和你一起去,难道不是他有意为之?他一定也希望促成你们两人的事。”   “哪有那么复杂?”林皓疑惑地摇了摇头,“何况,我对金兰集团分公司的情况并不了解什么,我不一定能胜任的,只是尽力而为吧。”   正说着,秘书二处的电话响了。李汉文来到自己的桌旁,拿起听筒:“喂,哦,哦,好的。”   李汉文放下听筒,对林皓说:“真是快啊,刚刚让我通知你准备一下,现在这姚市长的秘书孙中凯就来电话催你出发了。快点,姚市长他们一行在楼下等你呢!”   林皓来到楼下,看到姚市长正和市旅游局杨德军局长在那儿谈着话,便走上前去打招呼:“杨局长,您好!”   “噢,小林呀,你好,我们就等你了。”杨局长也客气地说。   “好吧,那我们出发吧。”姚市长面带春风地说。   金兰集团旸州分公司座落在旸州市西南部繁华的工业园区,开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远远望去,公司门口已经插满了各色彩旗,董事长孟洋明正带着公司部分领导站在门口等着欢迎他们呢。   双方见面,互相寒暄客套着,便让进了集团小会议室。   一番礼节性的开场白和双方合作的细节的商讨。过程很顺畅,气氛也很融洽。结束后,孟董事长又带林皓和殷茜琳去看了为他们两人准备的装潢考究的临时办公室,然后才带所有人去集团餐厅吃工作餐。说是工作餐,却喝的是陈年茅台;菜肴的质量和品味也绝不逊于五星级酒店的标准。这些,让林皓非常讶异:那一箱箱的陈年茅台,目不暇接的山肴野馐,莫不是公司内部招待客人的常态?毕竟,他们这次只来了八个人。   饭后,姚市长他们就回去了。林皓和殷茜琳来到了他们的办公室。两人的办公室设在了一个房间内。   林皓翻阅着金兰集团提供的给他阅览的有关合作内容的文件,殷茜琳则在电脑前敲击着今天上午双方开会合作的新闻,然后发往市广电局。   时间一晃儿就是一周,林皓和殷茜琳每天都按时到金兰集团旸州分公司上班。因殷茜琳的车子被亲戚借了去外地,林皓便每天去接送她上下班。一来二去,两人熟络了很多,称呼也从林秘书殷秘书,变成了林皓和茜琳。   这天上午,两人来到办公室坐下。林皓照例翻看着从门口文件箱刚拿进屋的文件,说:“茜琳,好像我每天在这儿也没什么事可做啊。你这一周也才发了两个报道。”   “少吗?不少啦!”殷茜琳莞尔一笑,“这就叫机关。你才来半年,还不怎么熟悉。而且,担任的是琐碎事最多的秘书。现在你才体会到待在一个科室的感觉了吧?每天,你只要把相关的文件浏览了解一下,在需要的时候能履行好你的职责即可。这就是你的工作。你指望每天都轰轰烈烈?那不可能的。”   “哦,也是的。那茜琳,你估计我们在这儿还能待多长时间?”林皓翻动着文件的手停了下来,抬起头来问。   殷茜琳拿起桌上的橙子、火龙果等都用刀剖成了小块,放到托盘里,送到林皓的桌上说:“我也不清楚。不过,时间应该不会太长吧。吉尼斯审核关已经过了,现在就等人家通知是哪一天来鉴定。这一天不来,我们就一天不会离开这儿。”   “应该是这样吧。不过,这样的工作,虽然很惬意,倒也百无聊赖的。”林皓说。   “应该是难得的轻松。”殷茜琳嘴角上扬,脸上漾起笑容,调皮地说,“别着急,慢慢享受。等孟董事长每天为你准备的这水果吃腻了,吉尼斯的通知也就来了,那时,有你忙的!”   林皓也不禁笑了:“原来我一直以为,茜琳是个不苟言笑的淑女形象呢,其实也有很生活的一面!”   “呵呵,谁喜欢成天板着个脸呀。只是,我性格就是沉静型的。遇到熟悉的人,小女人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哦?是吗?我觉得,你还是小女人的一面好。淑女的形象,过于冷艳,让人难以亲近。不过,你艳而不冷,虽静若处子,却面含桃花。”   殷茜琳被林皓这么一说,扑哧笑了:“真没想到,林秘书温文尔雅之人,夸起人来,倒是不露声色地让人心旌摇荡。”   “真的,我说的可是大实话。不过,你这林秘书一句,叫得又生分了。”   “是吗?,要想不生分,那你今天下班后,再请我去富春茶社吧?”殷茜琳抿嘴而笑。   林皓一听,来了兴致: “行啊,难得这一阵子这么消闲。吃过后,再到光明影视城去看场电影怎样?”   “也好啊,你请我吃饭,我陪你看电影,难得这么放松一回呢!” ☆、《 莫使花笺染斑白》(二十三)   光明影视城。   屏幕上正放映着韩国的青春浪漫喜剧 电影《奴隶情人》。殷茜琳磕着超市袋装的葵花籽,一边看着电影,一边眼睫毛不停地闪动,时不时地把目光投向旁侧的林皓。   此时,林皓正沉浸在影片中搞怪的剧情里,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屏幕。   殷茜琳侧过脸去,轻声笑问:“看来你也很喜欢韩国电影呀!”   “当然啦,”林皓也侧过脸来,“我也是韩国偶像电影的忠实拥趸。梦幻唯美、缠绵纷繁,搞怪而又无厘头,明知是假,却能让人开心舒畅,多好!”   殷茜琳听林皓这么一说,也感慨道: “我呀,最羡慕韩剧里的俊男靓女,恣意任性、无羁无绊。不像在国内,什么事,都会打上道德的标签。搞得我们就像装在套子里的人似的,哪怕心里有一团火,也只能循规蹈矩,不得不让它熄灭。”   “哦?”林皓诧异地说,“想不到茜琳端庄文静的外表下,也包裹着一颗不甘樊笼羁绊的火热之心 。”   “这是人的天性使然。何况我才二十二岁,正是青春烂漫时节。我知道林皓你也二十二岁,八月出生,狮子座。我四月出生,白羊座。唉,不说这些了……”殷茜琳戛然而止,眼眸中滑过一缕伤感。   林皓注视着殷茜琳的眼神,愣怔了一下,说:“没想到,茜琳竟还知道我是八月出生的狮子座……”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殷茜琳轻抿下唇,目光变得温柔起来,“你家庭好,性格好,人又帅,哪个女孩子不对你多一分关注?”   “哪里呀,”林皓不好意思起来,看了看殷茜琳自然流露的妩媚的一面,心头一动,戏谑她说,“你不怕我这只狮子吃了你这只白羊?”   “呵呵,我只听说,狮子座和白羊座最为般配,还没听说过它们会相克。”殷茜琳向林皓一撇嘴,“你现在,非但不爱护我这只白羊,反而想吃掉我。嘻嘻,那你来呀,能被你这样帅帅的狮子吃了,我倒也愿意。”   说完,殷茜琳真的把身子靠向林皓,作奋勇献身状。   殷茜琳的额前秀发披散下来,垂到林皓的右臂上。带着缕缕馥郁的香气,飘进林皓的鼻孔。林皓低过头来,看着殷茜琳眼神中一时少女情怀的天然流露,刹那间想起了窦豆数次令他伤怀的执拗的一面,真想顺势迎合上去,揽殷茜琳入怀。只是瞬间,林皓的脑际,又闪现出了窦豆的那片娟秀的纸笺,心中猛一悸动:我林皓怎能做负心之人!不,我绝不是那样的人!林皓的感情虽然适时刹了车,但此时心中,却弥漫着矛盾和懊恼:既遇窦,何遇殷?!   电影散场后,林皓回到家里,辗转难眠,眼前不断穿梭着殷茜琳和窦豆的身影,一个模糊,一个清晰;一个香气似乎还盘桓在他的鼻翼,一个却是触不可及。最后,在昏昏噩噩中,林皓才逐渐进入了梦乡。朦朦胧胧中,窦豆不期进入了林皓的梦境。但见那窦豆,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脖颈里尽是多日没有洗澡的污垢,正瞪着一双无奈而坚毅的眼睛,在一间四面透风的教室里,给一群目光呆滞的学生授课。忽然,一阵寒风扬起沙尘,刮过四面透风的墙壁,把窦豆的教科书和学生破桌上的薄本悉数吹落地面。林皓心中一凛,一下子被惊醒了。他翻身坐起,心情倍觉烦忧,无端发呆了一会儿,心想,窦豆才不是邋遢的女孩,即使条件再差,也会收拾得干净整洁。但窦豆的处境虽然没有梦境中那么糟糕,可又能好到哪里去?唉,不知她的处境和现状到底如何,真是让人担心和牵挂!   林皓站起身来,一时茫无头绪。索性拉开壁橱,翻出窦豆的那页信笺。先前,他看过后,又小心地原样把它折成燕子。现在,只好又仔细地把它拆开,把内容看了一遍。静思默想中,林皓拿起笔,在信笺的下方空白处,把自己此时的心境,写成了一首诗: 《纸燕》   巧手折燕搴帘来   泥融筑就心巢开   谁言片纸轻且贱   莫使花笺染斑白   掷笔静思,林皓不免心潮翻涌:是啊,这只燕子,已经在我的心中衔泥筑巢。我既已心有所属,如再移情辜负,哪怕自己再幸福,也不会是真的幸福!因为,我怎能忍心让窦豆这个纯净优秀的女孩埋没在那一辈子?多少年后,又怎能坦然面对这页如花的信笺上斑白的岁月印痕和自己背负的背叛的愧悔?   如此一想,林皓心中顿感释然。他把这页信笺,放进自己胸前的衬衫口袋,期望时时用《纸燕》诗中的一句话提醒自己:莫使花笺染斑白!      真是 “苦日难熬,欢时易过。”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一晃儿就是三个多月。林皓和殷茜琳每日里按时到金兰集团旸州分公司上下班。因吉尼斯的鉴定通知一直没有来,旸州市政府对申报工作的前期准备业已就绪,后续事宜便暂时搁置。   到金兰这边办公伊始,每天还能看到公司送阅的关于准备工作的文件或报告。后来越来越少,直至完全变成了党报党刊和晚报。   这日,林皓和殷茜琳照例按时来到金兰。林皓翻看着刚刚拿入办公室的报纸,转头对殷茜琳,语带调侃地说:“今天,可又是蹉跎一天啦。”   殷茜琳抬手扶了扶金丝眼镜边框,边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边说:“呵呵,你成天无所事事,当然会觉得在蹉跎岁月。不过,每天看看报纸,上上网,不也蛮轻松惬意的吗?”   “不不不的,”林皓连忙否认,“我看茜琳你一有闲暇就写小说,时时在鞭策着我呢!”   “哎呀林皓,你别羞杀我了。”殷茜琳慌忙摆手,“我这只是个人爱好,想圆我的小说梦而已。唉,我在南京大学读新闻系时,就有个作家梦,谁知道阴差阳错,到了政府部门工作,整天繁杂琐事不断。外表风光,其实内心实在不甘。现在正好有这难得的闲暇时光,重温自己的旧梦而已,暂时也并没指望有什么成就的。”   “茜琳,你太谦虚了。”林皓由衷地赞叹说,“你的文学素养,特别是新闻报道的水平,在市政府那么多耍笔杆子的人里,没人能比得上你。我看你的这篇长篇小说,以反腐败为选材突破口,紧扣时代脉搏,一定也会有所成就的!”   “你呀,净会耍贫嘴。亏我有自知自明,要不然准会被你吹得飘飘欲仙。”殷茜琳嘻嘻笑着,又慢慢沉浸入了自己的小说世界里。   林皓看殷茜琳已经把键盘敲击得滴滴答答作响,不忍再去打扰她,便打开晚报,翻看起来。   看着看着,一则新闻吸引了他的注意。新闻的标题是:《句句戳中泪点的小学生作文》。本来这则新闻并没有什么,只是在新闻导语部分说的是发生在大凉山的事,吸引他迫不及待地看了下去:   2015年春天,一位在大凉山支教的朋友分享了一篇四年级彝族女孩的作文,文章只有短短314个字,说的却尽是人生的艰难和无奈,同时也透露着作者面对苦难的隐忍和坚强,读完令人潸然泪下。作文内容:   《泪》   爸爸四年前死了。   爸爸生前最疼我,妈妈就天天想办法给我做好吃的。可能妈妈也想他了吧。   妈妈病了,去镇上,去西昌。钱没了,病也没好。   那天,妈妈倒了,看看妈妈很难受,我哭了。我对妈妈说:“妈妈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支持你。把我做的饭吃了,睡睡觉,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妈妈起不来,样子很难受。我赶紧叫打工刚回家的叔叔,把妈妈送到镇上。   第三天早上,我去医院看妈妈,她还没有醒。我轻轻地给她洗手,她醒了。   妈妈拉着我的手,叫我的小名:“妹妹,妈妈想回家。”   我问:“为什么了?”   “这里不舒服,还是家里舒服。”   我就把妈妈接回家,坐了一会儿,我就去给妈妈做饭。饭做好,去叫妈妈,妈妈已经死了。   课本上说,有个地方叫日月潭,那就是女儿想念母亲流下的泪水。   柳彝   2015年6月20日   大凉山,不就是窦豆的家乡吗?林皓赶紧打开电脑,上网搜搜。网络上,竟然有不少关于大凉山极其贫困的文章和照片。林皓选看了其中一些,那儿的贫困让他的心灵震撼不已,心底重又燃起对窦豆的担心和牵挂。他摸出窦豆的信笺,默默注视着其中的许多字句,泪水悄然濡湿了他的眼眶。   殷茜琳敲击着键盘的手指慢慢停了下来,她诧异地从侧面看到,一滴清泪顺着林皓的眼角滑落,滴落到他面前的纸张上。一个疑问盘桓在殷茜琳的脑际:难道,家庭条件那么优裕的林皓也会有什么烦恼?她悄悄起身,走了过去。 ☆、《 莫使花笺染斑白》(二十四)      在林皓身后,殷茜琳看到了他手执的信笺。林皓恍然有觉,转过头来,看到了正凝目注视着他的殷茜琳,他拭去自己的眼泪,不好意思地掩饰说:“嗨,看了一则新闻,蛮感动人的……”   “什么新闻呀,能让你这么不吝泪水,一定不一般吧?”殷茜琳颇感好奇,走近前来。   林皓递过报纸,指着那篇新闻报道说:“喏,就是这篇。”   殷茜琳快速浏览了一遍,叹了口气说:“又是四川的大凉山,那儿的赤贫,我早就听说过了。真没想到,我们国家还有那样贫穷的地方。唉?这是谁写的信件呀,和这则新闻有关系吗?”说着话,殷茜琳指了指林皓手旁的信纸。   “有关系的,”林皓索性不再掩饰,觉得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殷茜琳并不是外人,让她知道自己心底的秘密也许更合适一些。于是他拿起信笺说,“写这封信的人,现在就生活在大凉山。她是我大学时的同学。以她的毕业成绩,她完全可以留在沿海的某个大城市工作。但她没有,而是回到了   她原来就读的学校去教书了,说要把更多的学生带出大山。”   “她应该是个女孩吧,而且,和你的关系一定不一般。”殷茜琳出于女孩子特有的敏感揣测道。   “是的,她是女孩,”林皓怅然说道,“茜琳,不怕你笑话。我追了她四年,等了她四年。她却一直没有接受我的爱!即使毕业那天,我想去送送她,她都没有见我的面,只留给我这一页信笺。”   “……不__会__吧?”殷茜琳满腹狐疑地张大了嘴巴,“这没有理由的呀!难道,她有什么特别之处?”   “茜琳,你看看这封信,就什么都明白了。”林皓一边说着,一边把那封信递了过去。   殷茜琳看完后,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问道:“看笔体,下面的这首诗是你写的吧?”   “是的。”林皓回答说。   殷茜琳又楞了半晌,才慢慢用双手把信笺平展在桌上,目光变得深邃而温和,望着林皓,以轻缓的语调说:“林皓,我没有看错你!”   “…………”林皓一时不甚其详,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殷茜琳凝视着林皓疑惑的眼神,略作停顿,继续说道:“你真的是一个很值得我爱的人。可惜,现在我才知道,我迟到了,这个叫豆豆的女孩走在了我的前面!你到市政府上班不到一个月,我就感觉到,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按理说,像你这样一个家庭条件这么好的男孩,哪怕不是一个纨绔子弟,也该外表光鲜精致,个性或多或少地狂妄跋扈。你却不一样,除豪车外,吃穿用玩的几乎和富二代不着调。在单位,你不逢迎圆滑,不老于世故,心地澹泊纯净,待人宽宥大度。这样的年龄,有这样的修养,着实让我讶异和钦佩。还有,从不滥情,自控能力强。以我的家庭,虽然不是那么富有,但我的心性,一般自以为是、狂傲肤浅的富二代我是瞧不上的。可你,却深深吸引了我。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自信我也很优秀,你却和我相处有度。现在我终于知道答案了。真的,林皓,这个叫豆豆的女孩,从字里行间中,我看出,她是一个极富自尊、和顺善良、勇于担当的奇女子,你没有辜负她,也不能辜负她!”   “茜琳,谢谢你!”林皓语带歉意地说,“我和窦豆的事,因为关系还没有明朗化,一直没和别人说起。她很优秀,学习好,诗也写得好,最关键的是,心好,所以我放不下她!她的贫穷、善良和上进已经影响了我,改变了我,让我重新去思考人活着的行为、价值和意义!”   “林皓,你是个好人。与其说是她影响了你,不如说是你自己影响了自己。我虽然没有你那么深的人生感悟,但崇尚真善美应该是我们的天性。好的文学作品,也应该去弘扬真善美,鞭挞假恶丑。我曾一直纠结于没有好的创作题材,没想到,身边就有。有机会时,我一定要见见你的那位豆豆。”   “嘿,茜琳,你太客气了。你也相当优秀的。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我深深地体会到,在整个旸州市政府,你就像一缕脱俗的清新的风!”   “看,你又耍贫嘴了!”殷茜琳原本庄敬的神情舒展开来,笑意挂上了眉梢,“中午还你请客。唉,算了,这次破例,我请吧,我还想请你把你们大学时的浪漫□□谈给我听听,作为我下一部小说的素材呢!”   “哦?呵呵。”林皓也笑了,“那你可吃亏了。我不是说过吗,大学四年,我和她的关系并不明朗,何谈浪漫?所以并没有多少料可抖的。”   “有多少,你就抖多少,竹筒倒豆子。看,给你做主人公,你还卖乖呢!”殷茜琳柳眉倒竖,假作生气地说。   “好好好,”林皓陪着笑,“不过,客,还是我来请,怎么能让女孩子做东呢!”   殷茜琳将右手一扬,拖腔拉调说:“你要是愿意,那就还你请呗,反正也吃不穷你。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破费。”      在沉寂了四个多月后,英国吉尼斯总部的鉴定通知终于等来了。   一大早,林皓就接到了姚市长的秘书孙中凯打来的电话,让他上午去金兰督查一下那儿的准备情况。林皓和殷茜琳来到金兰,刚到办公室还未坐下,孟董事长的电话就打来了,说公司马上要就赞助准备和执行情况开董事会,邀请他们二人列席会议,并给予现场指导。   林皓知道,说现场指导,那是客套话。公司对此事的操作过程,是早已定好了的,现在只是开会确定一下,毋须他俩参与。况且他俩从未涉足过公司决策领域,是门外汉,谈何指导?因此在董事会上,林皓和殷茜琳只是微笑听着,不置一言。会议结束后,孟董事长请林皓指导时,林皓客气地说,他指导谈不上,只是代表市政府对公司的倾情赞助表示衷心的感谢。   回到市政府,林皓带着金兰董事会的会议记录,携殷茜琳来到姚市长办公室汇报工作。姚市长示意他俩在办公桌前的沙发上坐下后,把会议记录的要点浏览了一下,抬起头来说:“小林啊,你和茜琳这几个月辛苦了。工作开展的非常好,可以说是成绩斐然。等这次申报鉴定一结束,我一定给你俩庆功!”   林皓听了,心中大惑不解:也没做什么事,怎么姚市长如此不吝溢美之词地拔高我们?也许,姚市长是想给茜琳日后进步搭建一个晋身之阶吧。想到这儿,林皓嘴上便没有说什么,而是客气地说:“哪里呀,还是姚市长您领导有方。”   “哦?呵呵,”姚市长面露喜色,“才出去锻炼这几个月,小林的政治觉悟就提高得这么快了,照此下去,前途不可限量啊!”   正说着,孙中凯敲门而入,语气急促而低沉:“姚市长,杨丽娜到市旅游局了!”   “哦?这么快?”姚市长急忙起身,“我这一市之长,不去迎接,岂不怠慢人家了?小林,茜琳,你俩辛苦了,先歇歇去。”   从姚市长办公室出来,林皓问殷茜琳:“杨丽娜是谁呀?”   殷茜琳说:“我哪知道,我也正想问你呢。”   林皓来到办公室,见李汉文正在倒开水泡茶叶。李汉文一见林皓进来,便笑着说:“小林啊,你这几个月不来办公,我们办公室冷清多了。”   林皓知道这是李汉文的客气话,便说:“呵呵,哪里呀,您高抬我了。唉?李处长,杨丽娜是谁呀,说刚到旅游局,姚市长赶去迎接了。”   “她呀,大人物啊!”李汉文说,“吉尼斯世界纪录大中华区市场总监。听这名头,大得很吧?但刚才我听说,她架子却小得很。跟她一起来的,一共才三个人,这就是吉尼斯明天为我们做鉴定的全部人员。本来,市里要安排一场高规格接待的,她却悄悄来了,什么人也没有通知。”   “哦,那她怎么去市旅游局,不是来市政府?”林皓疑惑地问。   “你还不知道呀?”李汉文看了看办公室并没有其他人,才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这事原来姚市长想大张旗鼓做的,后来,高书记说,还是半民间的好,以避可能引起的舆论漩涡。我看啦,高书记似乎一开始就颇有微词,是有些人撺掇姚市长搞的。”   “这能有什么舆论漩涡呢?”林皓又不甚其解。   “听说,高书记曾私下里说过,政府应该多做做事关国计民生的正事,这事搞得过热,舆论会说我们市委市政府不务正业。”   “这话也挺有道理的,做什么事都难免褒贬不一。”   “所以呀,姚市长也是有政治敏感性的,他把市旅游局推到了前台,做了这次活动的主办单位,并让商务局和质量技术监督局会同筹办,但又怕影响力不够到位,就又邀请了世界中国烹饪联合会来牵头。昨天下午,联合会来了一行八个人。姚市长安排他们住进了旸州市最高档的五星级宾馆维纳斯大酒店,并在那儿热情款待了他们。哪里像这杨丽娜,轻车简从,还不让招待。”   “唉,这就是中外有别。一个注重形式,一个注重实在。前美国驻华大使骆家辉一家五口坐经济舱来中国;用面条招待来华的美国副总统,而且自己掏钱;排队游长城。这些,都让那些动辄就前呼后拥的人汗颜!”林皓感叹说。   “没办法,这就是‘国粹’,要学会慢慢适应。”李汉文说。   林皓刚要接李汉文的话茬,手机响了,他拨了一下接听:“喂,哦,哦,那当然去啦。好的,明天一起去。”   “听声音是茜琳吧。明天约你一起去京华市民大广场看鉴定的吗?”李汉文笑咪咪地问。   “是的。”林皓眉头舒展开来,‘’怎么,李处长明天不去吗?”   “呵呵,明天,旸州市民,外地慕名而来的游客,各路商家和媒体,等等等等,齐聚上阵,这么百年难遇的盛会,我能淡定地在办公室待着?” ☆、《 莫使花笺染斑白》(二十五)   旸州市京华市民大广场。   一大早,广场周围就已经聚集了无数前来看热闹的人们。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煞是热闹。   广场中央,是昨日搭就的一个长方形大平台。平台上下,饰以艳丽无比的各色彩带。彩带,平台的侧边,以及空中飘飞的大量气球上,打满了商家们的各色广告语。最大的广告牌,最多的广告语,则是金兰集团的。   平台旁侧,是一口巨大无比的大锅。从远处目测,直径当在三十米左右。锅的外侧,饰有“天下第一锅”五个字。此时,金兰集团分公司的工作人员正把放在塑料盒子里的制作炒饭的米饭、鸡蛋、火腿肉、虾仁、绍酒等材料整齐地码放在锅旁。   大约七点半钟,各市直单位的观摩人员,穿着本单位派发的统一服装,摆动着人手一支的印有“旸州欢迎你”的小彩旗,陆续进入指定位置就座。林皓和殷茜琳,紧挨着坐下来后,就和其他人一样,耐心等待着,偶尔窃窃私语几句。   整八点时,市电视台女播音员张晨曦手握话筒,走上平台。一通字正腔圆的开场白后,首先请旸州市市长姚道坤致辞。   姚市长致辞时,殷茜琳别过头去,悄悄地对林皓说:“唉,我这姨父,就爱出风头,少城府。”   “也许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吧。这么大的事,当地政府首脑不出面,似乎是说不过去的。”林皓宽慰殷茜琳说。   “不是的,”殷茜琳说,“这事既然改成由市旅游局牵头,市政府退居幕后,那么致辞这些活动应该杨局长来做的。”   接下来,世界中国烹饪联合会会长季俊艮先生就本次活动举办的意义,吉尼斯世界工作人员史密斯先生对鉴定的几个要件作出了说明。   张晨曦上台,对季会长、杨丽娜女士、史密斯先生等不顾天气炎热,旅途劳顿,以及辛勤工作的精神致以崇高的敬意和感谢,并宣布,世界“最大份炒饭”的吉尼斯世界纪录挑战正式开始。   身着印有金兰集团字样的统一制式厨师服装的十八位厨师上场,等距离围拢到“天下第一锅”周围,在锅下燃起火来。待锅烧热后,厨师身后的工作人员拆开包装盒子,将食用油等食材按照烹饪步骤,向锅内倾倒。厨师们则都拿着一个长长的大铁铲子,随   着激越昂扬的乐曲声,上下翻飞地炒着。那场面,热闹而壮观。锅内升腾的香气向四围扩散开来,引得人们竞相嗅动鼻孔,渍渍赞叹。在热烈而躁动的气氛中,张晨曦向人们介绍着“旸州炒饭”的发展历史、演变、现状,以及旸州市质监局对扬州炒饭出台的教科书式的标准。   约莫一个小时左右,厨师们收回大锅铲,在锅旁站好。把铲口向上,竖在身旁。坐在“金兰集团”观摩人员前列的孟董事长的秘书何倩走到嘉宾席,和孟董事长轻声交流了几句后,又径直走向“天下第一锅”旁,从近旁的“金兰集团”观摩人员中叫了十几位女员工出来。女员工们每人拿了一只碗,让厨师们盛了炒饭,送给嘉宾席上的每一位嘉宾,请他们品尝。   只见杨丽娜女士放下碗筷,和身旁的史密斯先生轻声交流了几句。史密斯先生又调转头去,和季俊艮会长轻声交谈着。不一会,只见季会长向不远处的孟董事长微笑颔首示意。孟董事长便让何秘书安排工作人员,把所有的炒饭盛进了三个特大的塑料盒子里,码放在准备好的磅秤上,称好后把数字报给了史密斯先生。   在人们默默的等待中,史密斯先生走下嘉宾席,来到大平台上,从张晨曦手里接过话筒,说了一阵流利的英语。正当人们满面疑惑,不得甚解时,张晨曦已经接回了话筒,翻译道:“本次炒饭,为一口大锅,一次炒成,风味鲜美独特,总重4192公斤,刷新了2014年9月由土耳其创造的3150公斤的吉尼斯世界纪录。因此我宣布,它是迄今为止的世界最大份炒饭!”   一语甫毕,平台周围各单位的观摩人员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掌声经久不息;后面密密匝匝围观的人们的欢呼喊叫也轰声雷动,整个广场都沸腾起来。   等到人们激动的心潮渐渐平复下来,张晨曦春风满面地走上台来,宣布:为了庆祝这一历史性的时刻,今晚七点,将在这儿举办一场烟花盛会和有诸多国内一线明星参与的高规格的文艺晚会。   林皓回家吃午饭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他妈妈也在家里,便很奇怪地问:“妈妈,您回家怎么不和我说一声?要不然,我一定会更早一点回来。”   林妈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儿,笑意盈盈地反问:“哦?为什么要早点回来呢?”   “您和爸爸一年中有绝大部分光景都在深圳,和我聚少离多。难得一次回来,我就多陪您说说话。”   “哦,呵呵,也是的。”林妈说,“我呀,是看今天这么热闹,怕打扰了你和茜琳的兴致。听洋明说,你和茜琳就坐在一块儿……”   “他还和您说到这事啊?”林皓颇感诧异。   “咋啦,这事就不值得说吗?” 林妈嗔怪道, “何止是这事,你俩在他那儿成双成对地来去上班,我还经常要他汇报呢!”   “妈----”,林皓拖长了腔调,正色道,“我和茜琳真的只是同事关系,您就不要再乱点鸳鸯谱了吧!”   “你呀,让我怎么说你呢!”林妈叹起气来,“读大学时,梦琦家庭、身材、相貌那么好,又会音乐、舞蹈,嘴又甜,懂礼貌,这样的条件,哪里去找?你却放弃了。现在,上苍又送来了这么好的茜琳,又是姚市长的外甥女,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去把握,净让我和你爸操心!”   林皓望着妈妈着急的样子,诚恳地说: “妈妈,我很感谢您和爸爸以前就很尊重我的想法。现在我大了,思想更成熟了。请您相信,儿子所有的想法和做法是有自己的道理的。对待爱情,儿子不是一个朝三暮四的人;对待前途,儿子只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求得进步。您有这样的儿子,应该感到非常欣慰!”   林妈静听着林皓诚挚的话语,又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知道,你还惦记着那个窦豆。没想到,你和茜琳接触了这么久,还擦不出火花,可见外人再怎么撮合,也是白搭。算了,我和你爸还是尊重你吧。至于工作,其实一开始我和你爸就认为你心眼太正,不太适应在机关待的。”   “一开始,我对到市政府工作是抱有很多美好的憧憬的。现在看来,传说中的机关病也真的不少,我真的有些厌烦。不过还好,比如茜琳就是一个踏实的人。”   “你看,连你都夸茜琳了,你却没有动心,可见那个窦豆真的深入你的心里去了。”林妈换了笑颜,语气轻松地说,“在市政府,如果待不习惯,以后还来接你爸爸的班,我们求之不得的!”   “我更不适合经商的。唉,不谈这个话题了。妈妈,上午京华市民大广场那么热闹,您怎么不去凑凑热闹的?”   “我?”林妈呵呵笑了起来,“我也想去呀,可是坐哪呢?嘉宾席,人家又没有邀请我。做观众,我又怕挤。”   “哦,我知道了,您这次回来,一定是为了给孟洋明作幕后指示的吧?”   “也不全是的,洋明是这儿的负责人,他享有很多自主权的。我只是给他一个大的框架的指导。”   陈姨走了过来,询问道:“午饭已经做好了,现在吃吗?”   “好吧,做好就吃吧。”林妈从沙发上站起身说。      喜庆热闹的烟花盛会后,就是庆祝晚会。戏台就是早上的那个大平台;观众位次也没有变,还是各单位的观摩人员各就各位;嘉宾席上,只少了杨丽娜等吉尼斯的三位工作人员,其他的都在;林皓惊讶地发现,在晚会强烈的舞台灯光照射下,那三大塑料盒子里的炒饭还在里面。   林皓用胳膊肘碰了碰殷茜琳,指了指不远处垒叠在一起的塑料盒子说:“这么高的气温,又是密闭的塑料盒子,难道不怕变质吗?”   殷茜琳听林皓这么一说,也奇怪起来:“这都头十个时辰下来了,又在太阳底下暴晒,不变质才怪呢!中午就该让人当午饭吃掉了呀!”   “是啊!”林皓纳闷地说。   平台上,一个个邀请来的大明星穿梭上下,赢得台下观众们狂热的喝彩声。林皓坐在那儿,根本无心观看,心里在不断琢磨着那炒饭的事。直接打电话给孟洋明,是不妥当的;让妈妈过问一下,似乎也不妥。思来想去,他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广场上的声音虽然很嘈杂,林皓还是能向妈妈讲清了他要说的话。妈妈回答说,她现在就打电话问问孟洋明原因,并让他过问好这事。   一直到晚会结束,那三大塑料盒子炒饭还静静地躺在那儿,始终无人问津! ☆、《 莫使花笺染斑白》(二十六)      回到家里,已经接近十一点了。陈姨应该已经睡了,林妈的房间还亮着灯光。林皓知道,妈妈向来没有早睡的习惯,他走过去,敲响了妈妈房间的门。   门是虚掩着的,林妈听见了敲门声,说:“林皓啊,进来吧。”   林皓走了进去,见妈妈正斜躺在床上看电视,刚要张口,林妈先开口了:“听说今晚的晚会邀请了不少明星,质量应该说得过去吧。”   “明星倒真不少,可我并没认真看,所以没有多大的印象。”   “哦?那是为什么呢?”林妈侧过脸来,疑惑地问。   “唉,是为那炒饭的事,”林皓说,“妈妈,那炒饭自始至终都还放在那啊!”   “喔---”林妈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洋明说,姚市长让把那炒饭当宣传品,一直搁在那儿,让观众、媒体以及明星们都看着,直到晚会结束。说晚会结束后就把它拉到哪个学校去给学生吃,如果变质了,就拉到养殖场去,能利用多少就利用多少……”   “这不扯淡吗!”林皓一听,竟然是这样的处理方式,心里连急带气,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又自觉不妥,便换了语气说,“妈妈,那可是八千多斤精挑细选的食材做成的优质炒饭啦,他们怎么能忍心为了宣传的需要而让它变质或者喂牲口?”   林妈诧异地看着林皓那张有些涨红的脸庞:“他们不是还说拉到哪个学校去给学生吃的吗?”   林皓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妈妈,都在阳光下暴晒一个白天了,而且是密闭在塑料盒子里的,您想想,学生还能吃吗?”   “看把你急的,”林妈嗔怪了一句,坐直了身子,拿起遥控器,调成静音,又向沙发上的林皓招了招手,“林皓,坐到这边来。”   林皓听话地来到妈妈的床沿坐下。林妈拉过林皓的右手,注视着林皓的眼眸说:“儿子,你这几年,变化真大啊!记得你读高中时,哪个月不花个十几万?到大学时,花费应该更大。却没想到,仅仅一个学期后,反而越来越少了。我们并不缺这点钱,你用得多了,我和你爸反而高兴。哪知道,那个叫窦豆的女孩,会对你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你今晚的举动,让我心里非常震撼,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我的儿子真的长大了,懂事多了!以后,我和你爸,也就越来越放心了!”   “妈,看你,扯那么远干嘛?”   “我这不是在扯,我是觉得,你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只知道挥霍浪费的富家公子哥了。”   “既然您也不喜欢我挥霍浪费,那么,您怎么对孟洋明让八千多斤炒饭变质的行为听之任之,不加制止?”   “唉,那是姚市长的要求,你让我怎么好多言?”林妈解释说,“我们企业只是借这个机会,来宣传推介自己。作为回报,我们给他们的活动以赞助。那些打广告的企业,哪一家没出赞助费?只是多少而已。你想想,单单举办这场晚会,邀请了那么多的明星,花费也一定不菲吧!那八千多斤炒饭,也才十万多元,还不够一位大明星的出场费呢!为了宣传的需要,那姚市长能在乎这点?”   林皓一听,心底升起一股忿忿之气,但他面对妈妈,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平抑了自己的语气说:“妈妈,您这一说,我总算明白了。听起来这八千多斤炒饭不少,可和举办这个活动的全部花费相比,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难怪姚市长不在乎!”      为庆祝吉尼斯世界最大份炒饭的挑战成功,第二天晚上,姚市长又特意在旸州市最豪华的福满楼大酒店安排了一场庆功宴。当姚市长从孟董事长那儿听说林皓的妈妈也回到了旸州时,他便亲自打电话,盛情邀请林皓的妈妈一定要来参加,说这次活动的成功举办也离不开她们夫妻俩的幕后支持。在宴会开始前致祝酒辞时,姚市长热情洋溢地答谢了对举办本次活动大力支持的世界中国烹饪联合会会长季俊艮先生,金兰集团旸州分公司董事长孟洋明先生等,又表彰了所有参与此次活动的市政府、各市直单位的工作人员。   当姚市长来到林妈和孟董事长所在的桌子敬酒时,发现林皓并没有在桌上,他颇感意外,便笑问林妈:“唉,林皓哪里去了呀?”   林妈微笑着回应:“他说他今天头有点晕乎乎的,就没有来,在家休息了。”   姚市长闻言一愣,迅即又堆起笑脸,对林妈身旁的殷茜琳说:“茜琳呀,你可得代我多敬林妈几杯。等结束后,还要送林妈回去,并顺便去瞧瞧林皓!这可是今晚我给你的两项政治任务,一定要完成!”   殷茜琳当着满桌人的面,只好顺着姚市长的话头说道:“行啊,您吩咐的事,我一定不折不扣地完成!”   等姚市长转去其它桌席敬酒时,殷茜琳悄悄地对林妈说:“林皓他还在为炒饭没有被妥善处理的事闹情绪吧?”   林妈诧异地问:“茜琳,你怎么会知道的?”   “他的心思,除了您,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殷茜琳感叹地说,“林皓的品性,真的是太难得了。而且,是在您这样优裕的家庭!”      连续几天,除旸州市委直属的《旸州晚报》,《旸州日报》外,国内不少知名媒体都对此事有很多报道。一时间,旸州炒饭在国人心目中的知名度大幅攀升。有不少媒体的记者便慕名前来,挖掘相关新闻。   一天早上,林皓刚走进办公室,杜金艳就咋咋呼呼地嚷起来:“哟,林皓,快来看,你都成了名人了!”   “啊?怎么会呢?”林皓赶紧走了过去。   “喏,这儿。”杜金艳指着她桌上的一张《华东周末报》上的一篇通讯《勇立潮头的弄潮儿》说。   林皓一看是《华东周末报》,心里便已明白了几分。他拿过报纸,粗略地浏览了一遍,了解到这篇通讯的大概内容,主要说的是他如何和殷茜琳二人受市政府委派,去金兰后,每天按时上下班,胼手砥砺,辛勤工作,为旸州市的吉尼斯世界最大份炒饭的申报工作付出了艰辛的劳动。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林皓还是被这篇应景之作中诸多虚构的细节和极尽浮夸的内容弄得莫名其妙,心里腾起一股鄙夷、愤懑之情。   杜金艳看林皓神色不对,奇怪地问:“怎么,你不喜欢人家报道你的先进事迹吗?”   “这哪里是在报道,完全是胡诌!这些记者,怎么能罔顾事实,而只靠主观臆测呢?”林皓一手拿着报纸,另一只手环起指头,敲击着报纸说,“几天前,有个《华东周末报》的记者,不知从哪里得知我是市政府派驻金兰的工作对接人,要采访我,被我婉拒了。谁想到,现在他竟然炮制出这样一篇严重失实的报道!”   “他要写就写呗,你又没损失什么?何况是你的正面形象。换作别人,还求之不得呢!”杜金艳说,“林皓,听大姐一句话,遇事别太较真。比如说你曾在我们办公室提到炒饭处理的方式不妥当。好在我和李处长几人都喜欢你,也不爱搬弄是非。你看,姚市长那么看重你,你要和他保持一致啊。记住,在机关单位,态度最重要,能力尚属其次。”   林皓攥着报纸的手放了下来,心情复杂地说:“杜大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知道,身处机关,有时身不由己。可我不愿违逆自己的想法,不愿失去自我……”   说完,林皓默默地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坐了下来。百无聊赖中,他打开微信,给殷茜琳发去了一句:茜琳,《华东周末报》登载了一篇关于我和你在金兰工作期间的通讯,你接受过他们的采访吗?   只过了不到半分钟,殷茜琳就回了话:哦?竟然还有报道啊,马上我找看看。他们曾有人来采访我,我委婉拒绝了。因为我觉得我们在那儿并没有做多少值得一提的事。你接受他们的采访了吗?   林皓:我也没有,所以我才问你的。你有空看看,通篇都充斥着虚构的内容,违背了新闻报道所要求的真实准确的基本准则。从文中引用到的材料内容看,你也没有接受采访,那接受采访的,非孟洋明莫属了。   殷茜琳:那应该就是了。      午饭后,林皓倚靠在床上,从电视上看着午间新闻。看着看着,他想起了窦豆,略作犹豫,便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给陈嘉怡发了一句:嘉怡,这一阵子你和窦豆有联系吗?   隔了十几分钟,还没有回音。林皓怅然地想,嘉怡要么正忙,要么睡午觉了。过了一会儿,恍惚中,林皓也恹恹欲睡了,他便拿起手机,又发了一条微信过去:唉,嘉怡,市政府并没有那么风光,我真的厌烦这个地方了……   发完后,林皓就那么倚靠着,顺手把小被子往肚子上拖了拖,带着些许疲惫的心,慢慢进入了梦乡。   当林皓被设定下午两点的闹钟闹醒时,他拿过手机,打开微信,并没有陈嘉怡的回音,却看到殷茜琳发了一个微信过来。林皓赶忙打开,赫然是一句让人读起来窒息的大长句:我市申报的吉尼斯世界最大份炒饭的纪录因为浪费食物被吉尼斯中华区市场总监宣布挑战纪录无效了!    ☆、《 莫使花笺染斑白》(二十七)      乍一看完殷茜琳的这条微信,林皓立马懵了,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啊”声。他翻身坐起,又把那条微信从头至尾仔细地扫视了一遍,心里忖度开了:茜琳啊茜琳,跟我还打什么太极啊,为什么不说得详细点,也省得我还要去问呀!   迫不及待地,林皓向殷茜琳打出了一行字:你是从哪个渠道得到这个消息的?可靠吗?   这次,只隔了不到半分钟,殷茜琳就回了话:千真万确,是市旅游局接到的通知,然后杨局长又打电话反馈给正在机关食堂就餐的姨父,当时我就在姨父身边。中午没回家,在机关食堂就餐的人都知道了。   林皓:吉尼斯怎么会知道浪费食物的事的?   殷茜琳:当时那些炒饭被那么晒着,难道就你我看见了?那么多的观众,那么多的媒体,不被曝光才怪呢!吉尼斯来人一调查,再合理的解释也是苍白的。   林皓:是啊!那现在姚市长准备怎么办?   殷茜琳:还能怎么办?做好危机公关呗。听说要在下午开会讨论这事了。你别磨磨唧唧地问了,快点来吧。   林皓:好吧。      今年的高温天气来得比往年都要早,时令只是五月的下旬,室外的气温就已闷热异常。旸州市委大院内假山池沼旁点缀着的红花绿草,早已褪去了鹅黄浅嫩的底子,尽情释放着浓郁的葳蕤和葱茏。如此浓绿的韵致,也吸引不了林皓匆匆而过的脚步。他快步穿行而过,来到自己的办公室,见除李汉文外,就只差自己了,便诧异地问杜金艳:“唉?李处长作为我们处室领导,每次来得都很早,这次怎么的?”   杜金艳刚要开口,正埋头摆弄着手机的王娟掉过头来,神神秘秘地轻声说:“你还不知道吧?各个处室的领导都被姚市长召集去开会了。”   “是为炒饭纪录被宣布无效的事吗?”林皓问。   “当然啦,”王娟声音变大了许多,不再神秘兮兮了,“原来你也知道啊!”   “这有什么稀奇的?”杜金艳白了王娟一眼,“‘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等着瞧吧,估计不到晚上,全旸州的人都会知道了。”   正说着,李汉文推门进来,微蹙双眉,凝重着表情说:“大家都坐好吧,我口头传达刚才短会时姚市长的指示。针对我们旸州市旅游局申报的吉尼斯世界最大份炒饭纪录的被取消,我们现在正在搞危机公关,结果如何谁都不能确定。在此期间,宣布两条政治纪律:一,要和()保持高度一致,私下不得随便和()以外的人议论此事。二,不得随便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发言权归市旅游局办公室。他们会按照拟定好的口径接受采访。      一周后。   □□高秀干提前结束了在外的考察和学习,回到旸州。姚道坤市长受组织安排,外出学习。   在市委大院的一号楼四楼大会议室。旸州市委关□□速纠正前期工作失误,贯彻落实上层关于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决定的扩大会议正在召开。   会上,高书记传达学习了()在贵州召开的部分省区市扶贫攻坚与“十三五”时期经济社会发展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精神,强调指出,旸州市虽然已经跻身全省经济发展大市的行列,但仍然还有部分边远贫困地区。我国已将每年10月17日设立为“扶贫日”。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在贫困地区。我们是()国家,实现共同富裕是我们的最终目标。消除贫困,改善民生,逐步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也是()的本质要求。旸州市委的全体工作人员,要坚决贯彻落实上层文件精神,群策群力,形成扶贫攻坚工作的强大合力。   高书记还说,前一阶段,他接受组织安排,外出考察和学习,由姚市长代为主持旸州市的全面工作。没有想到,筹办的吉尼斯世界最大份炒饭的申报纪录,因为浪费粮食被宣布无效,致使旸州被国人的舆论风暴推到了风口浪尖。对这一导致市委工作全面被动的结果,要不怨天,不怨地,从自身寻找原因,更不要自欺欺人地否认主办的主体是旸州市政府,要勇于承担责任,正视工作中的失误和不足。要有自我批评的勇气,更要有自我批评的精神。正如媒体批评的那样,这是一种浮华扭曲的政绩观在作祟。历览前贤国与家,成于节俭败由奢,大到一个国,小到一个家,勤俭是最基本的理念,主政一方更应如此。政绩没有捷径可言,与其去追寻什么纪录找捷径,不如塌下心去探索地区发展之道,挖掘地区资源优势,政策优势。要坚决摒弃形式主义思想以及追求表面“数字”的政绩观。破了纪录的旸州炒饭并不是一个好的榜样,地方也好协会也罢,都应引以为戒。掏空心思,创造这样哗众取众的纪录只会适得其反,也反映出当政者的执政理念出现了偏差。当前,一边是全国的贫困人口尚有七千多万,粮食问题依旧是贫困人口面临的首要问题;另一边则是一些人甚至是公权部门带头奢靡浪费。两相比较,岂不让人扼腕痛心?!   高书记没有避讳自己的错误,他也指出,这件事情,他同样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刚开始,当姚市长满怀热情地向他提出这一方案时,他没有坚持自己的原则,而采取了一种不拆台不参与的和事佬的做法。现在想来,深感痛心和自责,愧对全体旸州人民的信任,没有履行好自己作为旸州市委负责人的职责。当他看到,舆论漩涡全面裹挟向旸州时,他马上向组织请示,结束了学习考察,迅速回到旸州,纠正工作的失误和偏差,并全面落实上层提出的“十三五”脱贫攻坚的宏伟任务,坚决完成上层提出的到2020年实现全部脱贫的目标。   会议结束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一刻了。林皓下得楼来,看殷茜琳正向机关食堂走去。他紧忙赶上几步,喊了一声:“哎,茜琳!”   殷茜琳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有事吗?”   “一起上街吃吧,我也不回去吃了。”林皓说。   “破费什么呀?街上的菜口味太重了。”殷茜琳目光里含着一丝征询。   林皓笑笑:“是啊,大鱼大肉的,是太腻歪了。我们就去金菠萝吧,一人一碗盖浇米饭,一个水果拼盘,一杯果汁,清淡宜人!”   “这样好,那就听你的吧。”      金菠萝茶餐厅的包间内,林皓吃着盖浇饭,看着殷茜琳斯斯文文地用竹签挑着小块火龙果,轻轻地往嘴里送。   林皓:“你也吃些盖浇饭吧,水果饭后吃适宜。”   “唉,今天肚子一点也不饿,我就吃点清爽的水果算了,你替我代劳吧?”   “两大碗啦,我怎么能吃得下?”   “那你把我这碗拨一半去我就吃。”殷茜琳话音里带着少女的撒娇。   “好吧,我就多撑点。”林皓无可奈何地说。   殷茜琳用筷子拨拉着剩余的半碗米饭,叹口气说:“唉,这半碗我也吃不下。我就吃点水果,再把这杯果汁喝了算了。”   “那你随意吧,不必勉强自己。”林皓注视着殷茜琳黯淡的眼神,“茜琳,你是为你舅舅的事不开心吧?”   “……,唉,是也是的。舅舅待我,一直以来都把我当亲闺女似的。现在名义上说让他出去学习,其实只是为了让他避避舆论风头,应该也是一种问责。这是舅舅亲口对我说的。我倒不在乎他的政治生命如何,其实我和你一样,对他的许多执政理念颇有微词。我是看他情郁于中,心中有些不忍。我真希望,通过这件事情,他能转变自己的思维方式,不要太政治了,以心为行役,活在虚荣和错误的政绩观里。”   “茜琳,你说得太对了,”林皓感触良深,“你能有这样的认识,真不简单!姚市长对我,也是关怀倍至的。但撇开个人的感情不谈,我对他让炒饭变质的事是非常反感的。今天上午,高书记关于对申报炒饭这件事的解读以及关于扶贫攻坚的讲话真让我有耳目一新之感。我工作的时间短,对高书记并不太了解,但今天听他的讲话,真的让人振奋!”   “唉,你呀……” 殷茜琳眼眸间挤出一丝笑意,摇了摇头,竖起左手食指,加重了语气,“你太幼稚了!扶贫攻坚的话,以前就不知说过多少回了,一点也不新鲜了。”   “可这次,是来自上层的,还能不是实打实的?”林皓眼神中交织着坚定和疑惑。   “上层的想法很丰满,可现实是很骨感的。再美好的想法和政策,要靠基层去做。每一级基层做的怎么样,是落实在了文件上还是在实实在在的行动上,最有说服力的是受惠者本身,即老百姓。但我们的评价机制却落在了上一级身上,上级很少会去老百姓那里去调查一下。或者即使去了,也只是浮光琼影走马观花。最终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谁知道这一次,高书记会落实得怎么样。拭目以待吧。”   “茜琳,你说得很对。我在机关的工作时间虽然短暂,但也或多或少了解一些。但从今天高书记说话的劲头来看,这一次,好像从上层到地方,上上下下,要动真格的了。”   “但愿如此啊。高书记是一个比舅舅务实得多的人,无论就个人品格还是政治素养而言,他都是一个值得我敬佩的人。”殷茜琳注视着林皓热切的眼神,把杯中的果汁喝光,“希望这次,他能切切实实地把扶贫落到实处。”       ☆、《 莫使花笺染斑白》(二十八)   一辆银白色轿车穿行在旸州市长茂县六套乡的乡间公路上。车尾扬起漫天尘土,弥散在后方,形成一条能见度很低的尘带。路边的行人纷纷掩鼻侧身回避。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李汉文对生怕开得太快而扬尘更多的皱着眉头的林皓说:“再快点吧,上午需要做的事情比较多,要不然时间会很紧的。”   “好吧,我再快点。”林皓无奈地把油门又轻轻地向下踩了踩。   “哎,杜姐,”王娟用左手背轻拍杜金艳一下,“你看路两边,绵延不绝的都是无边无垠的油菜荚儿,要是早来两月,岂不是会看到金灿灿黄花花的油菜花?咿呀,那沁人心脾的花香似乎正悠悠涌来,弥留在我的齿畔,浸润我的喉咙,期待我美美地大吸一口呢!只可惜,好端端的一幅胜景被这不着调的破路给搅黄了!”   “哟,还抒情啦,我的大小姐,”杜金艳揶揄她道,“‘爱他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你没听说过这句诗吗?农民们种油菜,可不是为了欣赏。”   “是啊,”李汉文掉过头来,向王娟笑了笑,“你呀,无论什么时候,总也摒弃不了满脑子的浪漫主义情怀。我们今天来乡下,是为了搞扶贫调研,可不是来散心的。”   见两人都在调侃她,王娟噘起小嘴:“难道,这回不是一阵风,走过场了?谁信啦!”   约莫半小时后,轿车缓缓驶进六套乡乡政府院内。车子尚未停稳,乡党委书记王鹏程,乡长张松就迎了过来。彼此介绍客套后,稍作寒暄,一行人来到了乡政府大会议室。里面早已济济一堂,一干人就等着他们这些市里来的大人物来作指示呢!待落座后,王书记拿着一个工作簿,向李汉文汇报了六套乡贫困人口的人数和他们所面临的贫困状况,以及乡党委班子为了贯彻市委关于扶贫攻坚的文件精神而所做的各项工作。   待汇报完毕,李汉文对六套乡党委政府所作的各项努力予以高度赞赏和肯定,并对下一步工作作出安排部署。李汉文特别指出,这次扶贫攻坚,迥异于以往的方式方法。一是要切实抓好精准扶贫、精准脱贫。即按照扶贫对象精准、项目安排精准、资金使用精准、措施到户精准、因村派人精准、脱贫成效精准“六个精准”要求,摸清底数、找准“穷根”、明确靶向,因地制宜、对症下药、精准施策。二是要着力推进集中连片特困地区开发,着力推进交通、通讯、水利等基础设施建设,着力推进以教育、医疗为重点的社会事业发展,从整体上改变贫困地区的落后面貌。   会议结束时,已经十一点半了。李汉文他们便被安排到乡政府食堂吃了一顿工作餐。菜肴虽然不是很丰盛,但看得出也经过了精心准备。   在用餐时,张乡长探询地问李汉文:“李处长,请问这次扶贫给每户困难户的困难补助是多少啊?”   李汉文一楞,略一思索说:“张乡长,你是没有吃透这次扶贫的新形式吧。按照文件精神,这次对困难户没有安排资金补助,而侧重于为他们寻找项目,免费培训,提供实物。改授之以鱼为授之以渔。后面的那个渔是三点水旁的渔。这样才能保持扶贫的可持续发展。”   “噢,是这样啊,呵呵。”张乡长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饭后,李汉文他们来到上午开会的会议室,权且休息一下。王娟甚觉无聊,翻看着   整个六套乡的困难户名单,对杜金艳说:“杜姐,我敢肯定,这里面一定有很多实际并不困难的关系户。”   林皓抬起眼皮,盯着王娟,不解地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嗨,你呀,少见多怪啦!”王娟解释道,“按惯例,这些身处基层的大大小小的芝麻官,哪个没有七大姑八大姨的。你想啊,每次扶贫,市里县里拨给每户困难户的资金少到三五百元,多到两三千元。这些钱,都是上面拨的,不拿白不拿,给谁不是给?所以这些负责统计名单的人,就肥水不留外人田,尽可能地多塞些自己的亲戚在里面。”   “那他们不怕工作人员上门核实吗?”林皓问。   王娟吐了下舌头,露出一脸坏坏的笑:“切,林皓,微信圈里说,人越帅,脑子越不好使,八成说的就是你!”   林皓还要问,杜金艳向他指点迷津道:“你以为这里面都是他们的亲啊友的呀,也有很多切切实实的困难户。如果真有人较真去查,那些关系户他们早就通风报信安排好了。”   “哪有你们说的这么严重?”李汉文白了王娟和杜金艳一眼,“现在机制越来越完善了,哪个还敢顶风违规呀!”   “那……,我们要不要拿着这个名单下乡去走访走访,核实核实?”林皓探询地望向李汉文。   “这……,就不必了吧,”李汉文稍作犹豫,否定道,“乡下的小路,比我们来时的路还要差得多呢,没法去的。”   “……”林皓还想坚持。   李汉文见状,向林皓摆了摆手:“我让王书记派人安排核实吧。要他严格签订责任状,把问责落到实处。”      如火如荼的扶贫攻坚任务转眼间就开展了三个多月。期间,李汉文带领秘书二处的林皓他们数度奔波于旸州市政府和他们定点扶贫的六套乡之间。路途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并不遥远。每次到了那儿,照例是听取汇报,通过制定的工作细则查看工作进展。李汉文负责听取汇报、制定措施和安排扶贫资金的统筹利用,王娟、林皓负责收集整理材料,杜金艳则负责撰写小结和材料归档。有时,王娟或者林皓也会帮忙把小结撰写一下。事情并不多,很多次上午就回来了,偶尔也会晚晚回来。   每次开会所听取的汇报的内容似乎都很让人振奋。被分配到定点任务的每位乡工作人员,都会详细地汇报他们所帮扶的每个家庭的扶贫工作进展。比如截至今天为止,为他家发放了什么,技术人员手把手教会了他家什么,为他家建造了多少平方米猪舍鸡舍鹅舍等等。事无巨细,都有很详尽的记载。最后形成详细记录,被杜金艳归纳成一份阶段性总结报告,打印成两份,一份供李汉文在市委扶贫攻坚碰头会时发言用,一份被杜金艳送到旸州市市委档案室归档。   扶贫攻坚的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展着。乡里各位工作人员汇报的各自工作进展越是令人振奋,越加深林皓想亲自去证实一下的想法。王娟那次对扶贫名单真实性的质疑,还一直萦绕在林皓的心头,挥之不去。   一次,林皓在整理材料时,便悄悄用手机把扶贫名单和最新的工作进度拍了一份。回到家里,输出电脑,都打印了一份。第二天,正好是周末。林皓起了个大早,吃了早饭后,他便驱车往六套乡飞驰而去。   林皓当然没有去乡政府,他挑选了扶贫名单最多的月港村----想必也一定是最贫穷的村,按所拍摄的《六套乡区域规划图》的指引,摸索着前行。一路磕磕绊绊,颠簸起伏。终于靠近村头了,林皓把车子停在一处不起眼不碍事的地方,步行前往。   才上午九点多钟,太阳就已热辣辣地炙烤着大地。饶是林皓准备了一顶太阳帽,下车才不到五分钟,脸颊上的汗水就已涔涔而下。还好,前方几十米处的麦田梗边就有一排大树,向月港村方向延伸而去。   林皓加快了脚步,很快来到大树下面。大树下,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青年人正坐在小木凳上,双脚放在一个盛满了水的塑料盆里,膝盖上平摊着一本英语书。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时而翻动着英语书,时而用圆珠笔在一个袖珍小本子上记着什么,竟没有察觉正注视着他的林皓。   林皓走近前去,想看看他到底记的什么。那青年蓦然抬头,见是一个陌生人,便上瞅瞅下看看地打量了一下林皓,不好意思地礼貌性地笑了笑,又埋下头去,继续看他的书。   林皓搭讪道:“你的脚放盆里是为了凉快吗?”   青年见问,便又抬起头来:“当然啊。这是村头井里打来的凉水,擦汗凉脚都能。”   林皓拿过他的小本子,见上面密密麻麻地用小字体记满了英语句型,又看了看他的英语书,赞赏地说:“你高二啦,学习这么认真!”   青年腼腆起来,嘿嘿笑了两声:“有什么办法?明年就高考了。考不上,只好一辈子待在这儿。”   “天这么热,你为什么不回家学呢?”   “呶,”青年用手一指,“今天摊我家在这儿看羊,不能让羊过来吃了麦子。”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林皓看到了一排围墙。围墙边,真有不少绵羊在那儿吃草。林皓一下子想起,月港村有个集体扶贫项目叫月港村绵羊养殖基地。便问:“莫非那就是你们村的绵羊养殖基地?听说有六百多头羊啦!”   “六百多?”青年鼻孔里哼了一声,“怎么可能哦,全村的羊加起来也才二百多头;集体的,一只都没有。那些羊都是各家各户赶过来的,晚上就都赶回去了,放在家里就要割草给它们吃。而且,村里也有要求,白天要把自家的羊赶过来。”   “那,那么多羊在一起,不会搞混淆掉吗?”   “呵呵,绵羊的大毛尾巴下面都有一个小竹牌子,上面都写着主人名字呢。”   原来如此!天如此闷热,林皓的脊背却是一阵阵发凉:这么多的集体扶贫拨款就被这么忽悠糊弄了!李处长啊李处长,我们为什么不亲自下来核实一下再拨款呢!这难道仅仅是一句渎职就能涵盖得了的?   看到林皓染霜般的脸色,青年似乎悟到了什么。他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林皓,满腹狐疑地变了声调:“难道你是上面下来的?这,这不太可能吧?”   林皓反问:“为什么会不太可能?”   “那些市里县里的大人物,养尊处优的,能到乡里转转就很不错了,会来我们这些穷乡僻壤?”   林皓笑笑:“我以为你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学生呢,原来对这社会看得也蛮透彻的呀。”   青年嘟囔起来:“这有什么呀,事实本来就是这样吗!村里扶贫,多少年来,扶来扶去,还不是扶了那些当干部的和他们的亲戚,真正贫困的,又能有多少家得到好处的?那些市县的大干部,从来也不来管管。也难怪,谁想来我们这破地方核对真假啊。”   林皓听他的口气,以及举手投足之间,对扶贫工作充满了怨怼。心想,今天遇到了这个书生,真是幸运。原先设想的很多种为了获取真相而可能遇到的阻力,似乎都迎刃而解了。他欣喜地拿出扶贫名单,递到青年手里说:“不瞒你说,我就是市里的,就是想下来核实情况的。”    ☆、《 莫使花笺染斑白》(二十九)      青年接过名单,看样子并没感到特别的错愕,却显出了少有的激动:“看你的衣着气质,我估计你就是。但只估计你是县里的,没想到,会是市里的。你怎么这样年轻,又怎么会是一个人来的?”   “我是大学毕业还不到一年,在市委秘书处上班。这次扶贫我被分派到你们乡来蹲点,一直对扶贫进度的真实性有疑问。别人都不愿来核实调查,我只好自己来了。你是本地人,你看看这份名单上的人有多少是熟悉的。”   青年把《长茂县六套乡月港村特困家庭扶助对象统计表》摊开,仔细地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讶异地抬起头,说:“我年纪小,又经常在县城读书,所以情况不是很熟。其他的组我不太熟悉,我们七组的这些人家,我都知道。看这名单,很多人家确实很穷,但有一些条件还是可以的也在上面。我特别费解的是,有几家特别穷的却没在上面。”   “哦?特别穷的反倒没在上面?你拣最困难的一家说听听。”   “相二爹家呀,”青年说,“相二爹叫相化国。他家呀,老天不公,造化弄人,倒霉透顶了。他第一个儿子生下来不久就被诊断为脑瘫,属于最严重的重度智力不足的那种,家里根本没钱看的。第二个儿子,六年级时和其他小孩子下河洗澡,去救一个不会水的邻居家小孩,把人家推上岸,他自己却淹死了。相二爹自己,五六年前做瓦工,从房顶摔下来跌成了残疾,整日躺卧在家。现在,相二奶一人照顾两个残疾人,家里地里那么多的活,都是她一个人做,真是累死苦死了。上个月有一次,相二奶家里没盐了,向人家借了十块钱去买盐,到了小店,一掏口袋才发现钱丢了,盐就没买成。相二奶为这事,又想到自己的不幸,哭了好几天呢!你说这样的苦命人家,竟然不在扶贫名单里,奇怪不奇怪?”   “十元钱?怎么会连十元钱都没有?”林皓自言自语地说。他双眉深锁,默默静思,良久,才抬起头来,期待地对青年说:“你能否带我去他家里看看?”   “这……”青年颇感为难,踌躇起来,“我,我还要看羊呢。相二爹家离这儿也就一里多路,很近的。你顺这条路走到村口,继续向前,不拐弯,看到一个很大的池塘。顺池塘边左侧的小路向北拐,大约一百多米,看到一间坍塌废弃的小土墙房子,那是他家以前的厨房。你到大屋就行了。”   林皓一听,路程并不复杂。又一想,只要有名字,还怕寻觅不着?便告别了青年,顺路走去。路两边,间或遇到两层或者三层的楼房,夹杂着高高低低的青砖瓦房。   拐过池塘不远,望见一间顶部只剩横梁和零星茅草的敞顶矮房,想必那就是了,林皓快步走去。待走近了,他看到,青年所说的大屋其实也并不大,一式三间,青砖墙身,茅草屋顶。一根尼龙晾衣绳系在大屋山头和小屋□□的房梁上,上面晾满了刚洗不久的仍在滴水的衣服。脚下这条窄窄的小路延伸向门口,小路两侧,长满了不知名的豆科植物,几乎长到了房屋墙边。   门是敞开着的,林皓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到门口,向里望去。   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妇女正坐在一个放倒的小木凳上,面向门口,低头剥着豆仁。她感觉到门口有人,便抬起头来,呆滞而疑惑的目光望向林皓,慌乱地站起身来:“咦,你是?”   “请问,您就是相二奶吧?”   “是,是啊,我怎么不认识你?你,你是?”见是一个衣着体面面相白皙的陌生人,相二奶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林皓走进屋里,把整个屋子周遭扫视   了一圈。以往,他从未去过的农村,只是车窗外倏忽而过的风景和想像中美好的田园风味。而今,真真切切地踏进了农村的相二奶家,不平整的地面,灰暗的墙壁,破旧的桌凳,后墙角肮脏的灶台,以及灶台边泔水桶里弥散出来的令人作呕的味道,让他感官无以言喻地不堪!林皓心想,那些二层或者三层的小楼房里绝不会是这样的!。   林皓摘下太阳帽,一边扇着风,一边说:“我是市里的工作人员,想到您家里来了解一些情况的。”   “咋?市里来的?”相二奶惊奇的表情僵在那儿有几秒钟,又相继交织起惶惑和惊喜的表情来。   “是的,”林皓和颜悦色、开门见山地说,“我是市里扶贫工作组派驻你们六套乡的工作人员,想来了解一下您的家庭是否符合扶贫的条件。”   林皓话音一落,相二奶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上上下下又打量了林皓一番,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无声地涌了出来。她神情激动,嗫嚅着嘴唇,刚要开口,屋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孩子他妈,是公家的人来啦,快烧水给人家喝啊!”   “屋里是相二爹吧?”林皓走向西房间,看到了躺卧在床的相二爹,“相二爹,您好啊!”   “好,好。”相二爹客气地说,“天这么热,你从城里下来,能到我们这些地方,不容易啊。你要了解什么,尽管说。”   “相二爹,您家的情况我听说了。”说着,林皓拿出了那份扶贫对象统计表,递了过去,“我想问一问,这份扶贫名单上怎么会没有您家呢?”   “要是有我家,那才怪了!”相二爹说着话,对林皓身后的相二奶说,“你还傻站着干啥?快搬凳子给客人坐!”   “哦?那是为什么呢?”林皓一听,如坠云雾。   “唉,”相二爹深深叹了口气,“既然你能亲自到我们乡下来调查,而且能来到我家,一定是想知道真实情况,不是来做做样子的。不管有没有用,这回我也豁出去,实话实说了。我这老身子,已经残疾了,还怕他们报复?”   “哦?还有人敢报复?”林皓深感疑惑。   “当然啊!”相二爹说,“我们这儿的村长,哪个不是村里大家族出身的?要不然不但选不上,而且也镇不住。所以呀,村长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普通人家要敢捅漏子,他就会发动家族的人来报复。被辱骂是轻的,多被毒打。到乡里反映喊冤,从来都没见有用。像这个扶贫,以前不知扶过多少回了。哪次不是刘村长他刘姓家族里的人最多?其他确实困难的人家,不送些礼,就别想进扶贫名单。你问扶贫名单上怎么没有我家,一是因为我没钱送礼,二是即使有,我也不想那么憋屈地去低声下气求人家!你要是不信,可以多找几户问问。”   “那,这次扶贫,为贫困户所建造的稍大型鸡舍猪舍和购买的农业生产资料,还有那些建造的交通、水利等公共基础设施应该有不少是真的吧?”   “当然有不少是真的,这些都是硬件,表面上是马虎不得的,乡里会来人检查的。但人家也有办法过手三分肥的,多少而已。把这些工程给亲戚做,造价抬高,利润私分。建造的东西有不少是豆腐渣工程,或者没多大实用价值,纯粹就是为了要扶贫拨款。你看看那些鸡舍猪舍,砌上去的砖头手一掰就下来了,再看看里面到底养了多少鸡和猪?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你刚进村子的路边的那个绵羊养殖基地,你晚上去看看,里面还能有一只羊?唉,真是黑心肠黑到家了呀!”   林皓听闻这些,比他想像中的还要触目惊心。心想,真是胆大包天,肆无忌惮啊!即便是最基层的农村的权要之位,也同样少不了这些渔利之徒!他正这么想着,相二奶忽然转过头去说:“咦,怎么又来两个?”   林皓闻言,也向堂屋望去。这一望,惊得他“啊”的一声:堂屋中间,赫然站着的是,旸州□□高秀干和他的秘书贾海荣!       ☆、《 莫使花笺染斑白》(三十)   见是市委高书记,林皓一瞬间思维凝滞、惊诧莫名。他疑窦顿生,赶紧来到堂屋:“高书记,您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说奇怪也不奇怪,”高书记乐呵呵地笑起来,“你来干什么的,我也来干什么的。想到一起了,就会有偶遇,虽然这个偶遇也太偶然了些,但偶然之中有必然吗!”   “是,是啊,”林皓惊喜地说,“真难以置信,您这么大的官,能来这么小的地方。在我钦佩您的同时,也一扫我心头压抑许久的阴霾呀!”   高书记满怀喜爱地注视着林皓,宽慰他说:“小林啦,我知道是什么在让你压抑。你有那么优裕的家庭条件,却能拥有这么善良的心地和这么高尚的人格,实属难得啊!放心吧,你记住一句话:正义只会迟到,却从来不会缺席!”   林皓的目光里,再一次写满了疑问:“难道,您都知道了?”   贾海荣插话说:“林秘书,何止是知道。高书记了解到的情况,比你全面详细多了!这一阵子,高书记稍有闲暇,就会调取突出好的或者突出差的地方的扶贫记录,前往当地调查走访,了解真实情况。”   “噢,”林皓恍然大悟,“我还正纳闷着呢,高书记今天怎么穿成了邻居大爷的模样。原来这身旧夹克,就是为了微服私访用的呀!”   “不不不,”高书记谦逊地摆手,“微服私访这个词,用在我们这些公仆身上是不恰当的。我这么穿,是为了拉近和人民之间的距离。只有互相亲近了,彼此才能像拉家常似的畅所欲言,才能了解到真实情况。”   “那,扶贫名单上没有相二爹的名字,你们怎么会来到他家的呢?”林皓转脸向贾海荣,探询地问。   看着林皓百思不解的眼神,贾海荣不禁笑起来:“呵呵,林秘书,村头不远,不是停着你的车子吗;那个看书又看羊的小青年,不会告诉我们一切吗?”   “小林,说实在的,听说你是去了村里最困难而扶贫名单上又没有的相二爹家,我对你是刮目相看啊!这不就是所有应该为人民谋永福的公仆的楷模吗?!”   林皓谦虚地说:“高书记,您拔高我了。我只是出于一种良心上的考量。”   高书记赞赏地看着林皓:“小林,有良心还不够吗?良心、公心,这是我们做公仆的起码要求。但却有相当一部分人,身居要位,却只有一颗明哲保身、和尚撞钟的漠视人民疾苦的麻木之心,甚而至于私心,黑心!这一次扶贫,要想搞得彻底,搞得实实在在,就必须把这些人纠出来,把存在的问题症结找出来。否则,我们就愧对人民对我们的期望,愧对上级领导对我们的信任,也愧对我们的良心!”   相二奶走过来,双手摆弄着围裙角儿,木怵怵的眼神望着他们三人:“我老伴说,天要中了,让我去村里小店买点菜做饭给你们将就着吃点,请你们坐下慢慢聊,不要着急。”   “哦,不不不,”高书记慌忙摆手,“我们自己带有开水和方便面,一泡就行的。哪能麻烦您呢!”   “是啊是啊,”贾海荣也附和道,“林秘书,我们那一大纸箱里好像还有六七袋呢,马上你也和我们去车上一起吃吧。”   “那哪能呢!”相二奶着急起来,“这可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啊,我老伴也会责怪我的!”   “让我来说吧,”高书记来到里屋,“老相,你好啊,我是市委的高秀干,今天来打扰您老人家了!今天中午,我们自己带了吃的,就不麻烦您家了!”   “啊,像,真像啊!”相二爹感叹着,眼泪夺眶而出,“您是市委的高书记,我在电视上经常看到。您这样的大官,竟会来到我们这样的人家,真是太,太让人激动了!您既然来了,我们农村条件差,您孬好不等,将就着吃点吧?”   “老相,您既然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了。那,我有个条件,就是不要去买菜,家里有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相二奶凑了过来,为难地:“可是,家里真的什么也没有啊。”   高书记转头笑问:“不会连面粉都没有吧?我也是农村出身的,小时候家里穷,吃不起米饭,经常是擀面条和青椒炒鸡蛋,一吃就是两大碗。”   “这个有哇,”相二奶乐开了,“只要您不嫌弃,我马上就给您做这两样。”   不一会儿,相二奶就做了一大锅手擀面条,又炒了两大盘青椒炒蛋,给高书记他们三人每人盛了一大碗,又给西屋的相二爹和东屋的傻坐着的儿子各盛了一碗。   林皓心底,还是很嫌弃这饭做得是否干净。但看到高书记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心里有了一丝莫明的感动,受到感染,也不动声色地慢慢吃起来。其实,乍吃这手工擀面,口感似乎也还是不错的。   不一会儿,三人都吃完了。高书记悄悄掏出一百元钱,折叠了几下,压在碗底下,权作午饭的费用,示意林皓和贾海荣不要声张。然后,他去西屋和相二爹告别。互相客套了几句后,高书记掏出一个小本子,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撕下来递给相二爹说:“老相,请您放心,你们村的扶贫名单,我下周会安排重新核实核定。您是肯定符合条件的。以后每年的扶贫名单,都不会少了您。如果您再遇到什么难处,就请您直接打我的电话。”   告辞出来,三人一起踏上了来时的路。林皓望着高书记穿着帆布鞋、灰夹克的邻居大叔般的背影,实在难以和那个西装革履、言语铿锵、精神焕发的□□划上等号。这个背影,倒更能让林皓倍感亲切,更加肃然起敬。      到了家里的小区楼下,林皓居然看到妈妈的车子停在那儿。他赶紧上楼,迫不及待地打开家门。   妈妈正和陈姨坐在沙发上聊着什么,见林皓进来,她微笑着转过头来。   林皓边解着鞋带,边抬头望着妈妈说:“妈妈,前天听爸爸说,你们在深圳很忙,您今天怎么有空回来的?”   “呵呵,趁你周末,我抽空回来看看你还不行吗?哎呀,看你鞋子,怎么那么脏啊,”林妈赶紧起身,走了过来,又瞅瞅林皓的衬衫,责备说,“看,衬衫也脏了,都是灰尘和汗斑。你去哪里的呀,搞成这个样子!”   “我去长茂乡下搞调查的。多少天没下雨,那儿的路灰尘就多。”   “去遭这个罪干嘛?”林妈心疼地说,“我看啦,自从你进了市政府上班,老看你郁郁寡欢的。要是真的不喜欢,还听我和你爸的话,来接手我们的事业!”   林皓默然,把衬衫放在沙发背上,想了约十几秒钟,说:“妈,说实在话,前一阵子,我真的有辞职不干的打算。只是因为,我不喜欢去接触企业管理。要是想去,我那时就不会去考新闻系,干脆就学现代企业管理算了。现在看来,学了这个新闻学,做了秘书,也没多大的意思。整日里就是记录啊,整理啊,归档啊,太没劲了!”   “反正我看啦,企业管理,比你做这个秘书要有意义,有成就感多了,”林妈说,“企业管理,也是一门大学问的。要协调好企业内所有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资源,使整个组织活动更加富有成效,就要采用计划、组织、控制、激励和领导这些基本活动。比如我们企业在生产智能视频眼镜时,从立项、研发再到组织生产,这都是一整套完整的系统工程。单就生产而言,所安排的人力、设备、厂房和资金都要有一个科学统筹的适当的比例。每个单位、每个部门,以至于每个车间每个人,什么时间做什么,何时完成送达指定地点,都有严格的规定。这样才能保证用最低的成本,最优化的效率,生产出高质量的视频眼镜。这就如同你在指挥一支超大型的乐队,经你巧手挥舞,而演奏出了一首赏心悦目的美妙的交响乐曲一样。”   林皓“扑哧” 一声笑出声来:“妈妈,你看你,竟把企业管理,说得这么美妙动听,差点就要让我动心了!”   林妈也笑了,须臾,又抿起嘴唇,语重心长地说:“林皓,妈妈说的是真的。我和你爸,最终会有老的那一天,我们创下了这么大的一个企业,让你来继承,可是我们最大的心愿啊!”       ☆、《 莫使花笺染斑白》(三十一)      周一上午,旸州市政府平静如常,各部门工作人员都按部就班地照常上着班。林皓忖度着既然高书记那么辛苦地下乡走访,必不会风平浪静。未来几天,定有大动作。周二时,该是下乡时间,李汉文却被市委办公室通知去小会议室开短会去了,一直到接近下班时间还没回来。林皓正抬腕看表准备回家,恰逢此时,手机短信通知来了:各位同志,定于下午两点,在市委一号楼四楼大会议室召开“市委市政府关于严格端正作风建设,扎实推进扶贫攻坚任务”的特别会议,希准时出席,勿误!旸州市市委办公室。   下午近两点时,与会人员陆续到齐。林皓抬眼瞄去,高书记始终紧绷着一副严峻而略显酱色的面孔,扫视着台下。往常会前的窃窃私语却被今天的鸦雀无声所替代,气氛非比寻常。后进来的同志,虽然并没有迟到,但看到高书记阴沉审视的目光和会场不同于往常的静穆,不由自主地蹑手蹑脚起来。   两点整,主持会议的市委办公室主任杨德军宣布会议准时召开。平时的特别会议,只是为了就一些临时或者应急的事情进行探讨解决,气氛一般都比较宽松随和,也很少繁文缛节。这次,却搞起了全体起立,奏国歌唱国歌。大家坐下后,正感纳闷时,高书记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同志们,这次会议,虽然只是临时召集的特别会议,但在我心里,我是把它作为一次特别重要的会议来开的!奏国歌唱国歌,是为了提醒同志们,要时时刻刻牢记,我们是吃公家饭的政府公务人员。既在其位,就要谋其政。这次的扶贫减贫,我们的许多同志,能不辞辛劳,深入基层,做到村有规划、组有方案、户有档案,从大处着手统筹规划,在细处认真研究判定,把工作真正地落到了实处。但也有不少同志,尸位素餐、为官不为,甚至欺上瞒下、阳奉阴违。这样的工作作风,不但有悖于我党的执政理念,也严重损害了真正贫困的人民群众的利益,使他们的家庭得不到切实有效的帮助,使我们的扶贫工作流于形式。对于那些工作浮华不实、懒政怠政的同志,上午我已经对他们予以诫勉谈话,并决定实行召回制度,重新安排合适人选前往担当重任。同志们,想必你们都还记得十几天前甘肃康乐县景古镇阿姑村山老爷弯社发生的那起人伦惨案的新闻吧。一位贫困家庭的年轻母亲,在她家的低保被取消后,杀死了自己的4个孩子,自己也服毒自尽。我们姑且不论媒体上提到的这起人伦惨案的其他原因,但当地工作人员工作作风的简单粗糙,漠视真正困难群众家庭的麻木不仁也使他们难辞其咎吧。现在,中央布置的扶贫工作已经在全国铺开。从大的方面说,消除贫困,改善民生,逐步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从个人而言,关心贫困家庭的疾苦,为他们排忧解难,带他们一起步入小康生活,也是对我们良心的拷问。对贫困的无奈和刻骨铭心,我想在座的但凡四五十岁以上的同志都会记忆犹新吧。因为还只是四十年前,我们国家的绝大部份家庭,都还处于贫困状态。我清晰记得,小时候的我,和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的穷孩子一样,住的是泥墙茅草屋,穿的是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吃的是山芋糊糊拌野菜,冬天只能在屋子里生一堆火取暖,夏天连那种不怎么透风的纱布蚊帐都没有,印象最深的是父亲每天一大早就挎着个小粪箕去拾粪。如今,世易时移,几十年弹指一挥间,我们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多家庭都步入了小康,衣食住行渐趋高级甚至日臻奢靡。这里,我无意否定人们去追求高质量的生活,只是希望我们在享受改革开放的伟大成果时,还要知道,我国还有相当一部分家庭至今仍住在低矮破旧的房子里,仍在为每天的温饱而劳神费心。试问在座的诸位,当然包括我本人,头上罩着令人艳羡的国家公务员的头衔,坐在宽敞舒适的办公室里,拿着不菲的工资,享受着不同级别不同的待遇,有什么理由不尽职尽责?这次来自中央层面的扶贫,我们必须高度重视。这既关乎我们的良心,也是我们的本职。各位同志,务必要在下一阶段的工作中,紧密结合实际,深入摸排情况,采取力度更大、针对性更强、作用更直接、效果更持续的措施,确保打赢扶贫脱贫攻坚战!”   高书记的讲话结束后, 市委组织部方长亭部长公布了新的人事任免。其中,林皓赫然在列,被破格提拔为秘书二处副科长,并取代处长李汉文,成为长茂县六套乡的驻点扶贫工作组组长。   林皓大学毕业走上工作岗位,还不到短短的一年时间,就获得了如此大幅度的破格提拔,这在旸州市委的任命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事。即使林皓本人,都倍感意外。一周后,暗流涌动的质疑声传入了高书记的耳鼓。在又一次的扶贫会议上,高书记讲着讲着,就动情地提到了破格提拔林皓的事,他说:“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在我们宣布对林皓同志的人事任免之前,有谁能像他一样利用周末的休息时间去走村串户访困问贫?更不必说平时的上班时间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林皓同志心里真真切切地装着人民,装着我们的扶贫脱贫事业!这样踏踏实实干实事的同志,难道我们不该给予鼓励和肯定,并赋予相应的职务来为他更好地从事我们的减贫工作提供条件?我还想说的是,论经济条件,在座的好像没有哪位能和林副科长相比吧,但试问一下,在我们工作的八小时以外的时间,你们谁能手拍胸口保证近期没有出入过高档会所,没有参与过动辄几千上万甚至花费更多的各种宴请,请问你们谁能比林皓同志更洁身自好?!同志们啊,在国家经济取得飞跃发展的今天,追求享乐也许无可厚非,但目无原则地乐此不疲,无视我们的国家尚有千千万万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贫困人口,就不单是认识问题,也是个人品格问题,素质问题了!”   那次会议结束后,散会时,高书记对正走出会场的林皓说:“林副科长,请你等一下,有个事情我想了解一下。”   等其他与会人员都走清了,高书记才起身,和林皓慢慢走出会场,边走边聊。高书记问:“小林啊,那个老相应该已经纳入扶贫名单了吧?”   “那当然啊,那样的困难家庭如果再不纳入,就是我工作的严重失误了。”林皓说。   “是啊,我们工作的每一次失误,都可能损害到一部分特别需要资助的困难家庭的切身利益。我也出身农村,只是后来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对贫困有刻骨铭心的记忆,所以,对农村贫困家庭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体恤和阶级感情。不像你,自小就在蜜罐里长大。”   “哦,无怪乎您对那天的手擀面吃起来会那么自然。”林皓语气里透着由衷的感叹,又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下,犹豫着说,“高书记,今天就着这个机会,我想把工作上的有些事情和您谈谈,原来是怕打扰您才没有找您。”   “哦?那快请说说看。”   “按照农村人均收入低于2300元的低保标准,一开始,很多农户都填了申报表。我们分派工作组进户调查,我和王秘书,杜副处长等也分别带了队。唉,?不可否认,市委消弭贫困户的初衷和决心是可敬可嘉的,但政策的落实和政府的愿景还是有较大差距的……”   “小林,你不必有所顾虑,直话直说吧,我欣赏的还包括你的看轻个人名利的率真。我知道,你这样的家庭,普通的名利本来就没有多大的意义。”   “高书记,您太客气了。”林皓说,“您既然这样说,我就来谈谈我们经过反复细致的调查走访所发现的情况。开始,我们收上来的各村农户申报表差不多都要占到所在村村民人口的半数以上。您知道,旸州市在全国范围内属于经济较好地区,哪怕最落后的地方,都不可能有那么多贫困人口。我们便安排乡驻点工作人员监督村干部和群众代表进行初审,却也只审核掉了一部分家庭,数目还是较多,甚至被审核掉的有些明显是困难的家庭。后来我们通过逐村走访和张贴举报电话才查出了问题的症结,原来是有不少初审人员对有关系的或者打过招呼的农户,在审核时即使知道是弄虚作假也装聋作哑,其它的则如实反映甚或吹毛求疵不惜打压,结果出来的就是一份份掺杂了很多水分的名单。为此,我们处理了不少参与弄虚作假的工作人员,也撤了不少村干部的职,起到了震慑作用。现在,名单的水分应该很少了,我却并没感到高兴和欣慰。我在想,那些被纳入扶贫名单的家庭,比如相二爹家,帮他家翻修了房屋,搞起了养殖,也许只是暂时为他家解决了部分难题,至于是否可持续,我还心存疑虑……”   “小林,你说得太对了,我头脑里也一直在盘桓这个问题,挥之不去啊!”高书记深邃的目光里透着一丝凝重,“如果不能实现可持续,那我们的扶贫开发最终还只能算是流于形式。要让人民真正富裕起来,我们必须多多探索能让人民摆脱贫困并逐渐富裕起来的多种途径,也要注重增强贫困地区和扶贫对象的自我发展能力。另外,扶贫开发也是一项系统工程哪,像贫困地区交通、通讯、水利等基础设施建设和基本生产生活条件的改善,扶贫资金的高效使用,国有企业对扶贫开发的社会责任的承担,如何给予优惠政策鼓励非公有制经济参与扶贫开发等等,都要统筹兼顾、合理安排才能增强合力。”   林皓听高书记侃侃而谈了这么多,眼神中布满了迷惘,他叹了口气,犹疑地说:“真没想到,扶贫开发还有这么多学问。这一阵子,我一直担心,我难以胜任这一工作。现在看来,我还真的是勉为其难了……”   高书记闻言一怔,不解地注视着林皓的神情说:“小林,你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又年富力强,正应该大展宏图,为家乡的扶贫事业,为你的人生抹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呀!”   林皓双眸闪动,歉意地和高书记慈祥而鼓励的目光碰撞了一下,又倏忽跳过,看向市委大院门外熙熙攘攘的人流说:“高书记,我知道,您提拔我,是对我莫大的鼓励和信任。所以,这一阵子,我努力做好您委派给我的工作。也是在细致的工作中,我才渐感自己力不从心、身心俱疲。我是一个崇尚无所羁绊、自由自在的人。刚进机关时,许许多多盘根错节的利益和关系所交织的无形的网,在不断消蚀着我天马行空的秉性,让我不胜其烦。前一阶段,世界最大份炒饭的吉尼斯世界纪录的申报,曾让我强烈萌生出辞职的想法。现在,您主持的扶贫解困工作让我感受到了一股清新的风,我本该在您的领导下有一番作为。唉,我惭愧的是,我对扶贫的复杂有一种畏难情绪,我吃不了那么多的苦;而且,我也没有和您一样拥有为人民服务的伟大理想,只想做个简简单单的人,只想做个能自由支配自己的人,也许我到爸爸的企业去能更适合一点……”   听着听着,高书记微蹙的眉宇慢慢舒展开来,释然地说: “小林,我懂你的意思。我不能从我的角度去苛求于你。刚才听了你的话,我忽然灵光乍现地有个也许并不妥当的想法,就是我们鼓励非公有制经济参与扶贫开发,你可以到你爸的金兰集团旸州分公司去,我给你最优惠的政策,你们参与我们的扶贫开发,这样互惠互利,岂不双赢?”   “诶?是啊!”林皓豁然开朗,“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正为自己吃不了扶贫的苦惭愧不已呢,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为您分担担子的途径!”   “呵呵,为我分担担子,小林哪,我很感谢你的想法。其他企业,可是把政策优惠放第一位,参与扶贫开发才是第二位的。哪里像你,首先想到的是为我们。小林,以金兰集团旸州分公司的规模,以你和我的这份情谊,这颗良心,我会给你最优惠的政策,期望你把旸州分公司的规模做得最大、最强。企业的规模越大,集约化生产的成本就越低,就越有竞争力。那样,旸州分公司就会成为旸州的纳税大户,劳动力吸引大户,扶贫基础设施、各种公共设施和政府采购招标大户!小林你说,这是不是一幅美妙的双赢图景呀?!”   “哎呀,高书记,您不愧身处高位,洞察问题总能高屋建瓴!刹那间就扫除了笼罩在我心头的雾霾。”林皓禁不住心潮澎湃起来,“这下,我心里有了激情,爸爸妈妈也了了夙愿。您说得对,以金兰的规模和竞争力,只要心系扶贫,以极低的甚至零利润来参与扶贫开发招标等,还没有哪个企业能竞争得过,一定会为全市的扶贫事业省下一笔笔资金。”   “不不不,小林,利润是企业发展的润滑剂,还是要要的。你把我们的成本压低了,就已经是很大的贡献了。还有一事,也许是多此一举,你办个停薪留职吧,哪一天,你还想来做个公务员,随时欢迎啊!”   “不必了,高书记,真的太谢谢您了!”林皓不舍地望着高书记两鬓间杂的白发说,“如果,有那么一天,您离开旸州了,或者退休了,我就更不会再去做公务员了。只是您哪一天离开时,请允许我能以个人的名义送一送您!”   高书记眼眶一热,眼角倏忽滚出几滴热泪,他看向远方林立的高楼和高楼后如黛的青山,动情地说:“当然好啊!真希望,我离开时,整个旸州,从城市到乡村、哪怕角角落落、旮旮旯旯,随便取出一处,都是一幅繁华的胜景!”       ☆、《 莫使花笺染斑白》(三十二)      上海 ,陆家嘴金融贸易区。   在环球金融中心大楼前,林皓缓缓放慢车速,进入地下停车厂。停好车子后,他步行回到大楼前,迎着斜射下来的炫目的太阳光芒,仰视了一下这座高达492米的世界第三高楼,略作停顿,便跨步入内,进入电梯,按了66楼。步出电梯后,他在上海鼎元金融服务有限公司门前停下,拨打陈嘉怡的手机。   不到一分钟,陈嘉怡走了出来,见了林皓,眼睛瞪得溜圆,愣了半天,才轻轻说了声:“你____变黑了!”   林皓看她这略带夸张的一惊一乍,不禁一笑:“还不是扶贫扶的!哎呀嘉怡,你现在的相貌气质,光彩夺目,简直是太惊艳了!”   “啊,是吗?不过,”陈嘉怡颇为自负地说,“在公司,还真有不少男同事老是向我献殷勤,我俨然成了女同胞们羡慕嫉妒恨的众矢之的了!”   “嘉怡,现在的你,外形靓丽,又在上海最繁华的金融贸易区就职,可算是自身硬件一流了,这在几年前实在是不可想像的。”林皓由衷地感叹说,“能在这儿觅得一席之地的,可都是人中翘楚,他们追求你,你真该择其佳者而从之吗!”   “去你的吧,”陈嘉怡嘻嘻笑起来,“哪有轻易就答应的美事?是要一时的快乐还是要一生的幸福,这一点我要跟窦豆姐学。患难见真情,日久知人心,不熬怎么能分辨出谁是浮而不实之徒?走吧,我们去上面聊。”   两人来到与东方明珠遥遥相望的第100层观光厅,找了个相对僻静一点的茶几旁坐下。服务生过来,泡了两杯咖啡放好。   陈嘉怡身子微倾,右手肘斜放在椅子靠背上,笑问林皓:“好啦,说吧,有什么重要的事让你又激动,又要面说的?升职了?”   林皓微笑以对,淡淡地飘出一句:“我辞职了。”   “辞职了?还很激动?那当初为什么要进去?”一连串的疑窦。   林皓言简意赅:“此一时彼一时也。”   陈嘉怡吐舌以应:“官二代富二代的任性岂是我辈能懂?多少人梦寐以求,你却弃之如敝箕。现在辞职,是何缘故?”   “机关的套路深啦,我想回企业!”林皓抿了一口咖啡,套用了一句时下的流行语。   “ 不会吧!同学群里都知道你在那里惬意风光得很呢,浩辉还说你都升了副科长了。前不久《华东周末报》上的那篇粉饰你的通讯《勇立潮头的弄潮儿》,大家可都找看了,他们都私下@我问那个叫殷茜琳的是不是你的新恋人呢,我说你们就不要妄加揣测了,那是不可能的。”   林皓竖起右手拇指:“知我者嘉怡也!欸,嘉怡,窦豆看过那篇通讯吗?”   “没听她提过。我们联系也很少的。你懂的,她那山区,信号很差,wifi更是奢望。我和她的联系,一般都是短信留言,她信号好时看到后就会回信息。偶尔她去乡里时才会和我通话聊聊,也会找个地方蹭下网,打开微信看看同学群里的大量信息。”   林皓迫切地问:“她提到过我吗?”   陈嘉怡眉梢堆起一丝坏笑,抬高了嗓门:“你说会没有吗?不过你还是不要联系她的好,信守承诺,遵守约定!唉,她就是倔强,认死理,我说林皓不是那种势利眼,花花肠子,不需要去约定。你想圆你的把那些孩子带出大山的理想,也没必要不和林皓不联系呀!她就是不听。上次听她说那儿政府正在开展扶贫,那些困难的学生到乡里学校读书的生活费用,马上会有相当部分由政府扶助,她所在的那个学校,不久就要撤除了。”   “那就太好了!”林皓一听,兴奋地用手指背敲击了一下茶几,“看来,我这次来找你问问她的事,还适逢其时了。我就知道,这次扶贫,是全国性的,会波及到每一个角落。窦豆那儿的困难学生,一定会受到扶贫补助。窦豆所自愿承担的负担,自然会由当地政府接手。学校再一撤除,她就会到乡里任教。既然原来的理想自然消除了,那她就该到我这儿来了!其实嘉怡,不瞒你说,前一阵子,我想去窦豆那里的乡政府,通过乡政府扶贫的名义,把窦豆学校所有学生的学业费用包揽下来,改善他们的教学条件、生活条件和生活设施,只是怕日后窦豆可能知道,会非常生气才作罢。”   “这些费用即使都加起来,对你还不是小菜一碟、无关痛痒?对窦豆姐和那些学生而言,那条件可就是质的变化了。好在你只是想想,亏得没有实施,要不然迟早会被知道。乡政府的那些人,逢到这样的新鲜事,嘴会那么紧?一旦窦豆姐知道了,定会弄巧成拙,她会认为你工于心计不诚实,怕你以后也会是这样的人,你们的事儿八成也就黄了。”   “嘉怡,现在情况已经变化了。要按两年的约定似乎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了,那只会埋没她更久。何况我已经辞职,难得有这空档的消闲时光,你就和她沟通沟通,允许我去看望看望她,筹划将来的事。”   “是啊,以她的聪颖和文化素养,应该比我更有出息。”陈嘉怡感叹说,“人生苦短,逝者如斯,一晃就是一年。珍惜时间,每一年都可以做很多事情。人是活的,约定是死的。因循守旧,只会蹉跎年华。你现在去找她,正逢其时。可是,我真怕你一去,事情会弄砸了。而且,她的手机一般打不通,只能发信息给她。”   “欸,我看可以这样!”林皓兴奋地一拍茶几,“你就发信息告诉她,说我因为暂时辞职,有短暂的闲暇,便来上海看看你,听你说起她那里的情况变化,便想请你联系她却又联系不上,只好亲自去她那一趟,请她理解和谅解。”   “也行,”陈嘉怡肯定了林皓的想法,“等她看到我的信息时,你已经在路上了。如果她事后有什么想法,由我来和她沟通!”   “好的,嘉怡,真的非常谢谢你!”   看着林皓脸上漾起了孩子般的笑靥,陈嘉怡的心里也快慰不已,眼里却汪出了几滴感动的泪: “要谢啊,应该是我替窦豆姐谢谢你!谢你的真诚、专一、义薄云天!”      林皓记得,在高中的地理课上,老师曾说过:四川,自古即有“天下山水在于蜀”之说。偌大的四川,汇聚了九寨沟、峨眉山等诸多绝美的人间仙境。中学时,曾有一个和林皓经常飙车的玩友也说过,川景之美,你绝对无法抗拒!   此次林皓经重庆入川后不久,西行即是素有“峨眉天下秀”之称的俏丽峻拔的峨眉山。但他无暇旁顾,掉转车头向南,按图索骥,直奔位于大凉山西侧的昭觉县。   进入昭觉县华余乡境内不久,山势变得越来越舒缓,不断看到山民们低矮的石屋横卧在山坡上。山坡的植被越来越少,林皓不禁心生感叹:无水无树无巉岩峭壁的山,只能算荒山野岭,是断无风景可言的,难道这儿被造化之手遗忘了?越向山里去,所遇房屋越少。屋旁种植的少量土豆、玉米等,越发衬托出山区的荒凉苍瘠。到后来,玉米也看不到了,只有少量的土豆棵儿。   山路越发崎岖狭窄,轿车只能时快时慢地颠簸前行。好在对照地图,窦豆所在的华余乡陈沟教学点应该不会远了。乍在山间小路开车,林皓感觉很不适应。饶是小心翼翼,也时有险象发生。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手心,早已沁满了丝丝汗水。在一段斜坡的拐弯处,因为弯子太陡,林皓差点撞到一快凸起的岩石上,他猛地踩了一下刹车,因速度低,又用力过大,车子熄火了。   林皓叹了口气,下了车,看着延伸向远方的不知还有多远和多少个弯子的山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极目远眺,幸运的是,远处山坡上,几颗较高的绿树浓荫掩映处,静静地横卧着一个院落。   重新发动车子,到那院落的最近处停下。林皓关好车门,徒步走去,不到十五分钟便到了。   围着院落的是一圈细木枝条做成的栅栏,由上下两层藤条穿编而成。也许是很长时间无人打理了,不少地方的藤条已经朽断,枝条披散开来,形成了几处足以钻进一个人的缺口。房屋有四间,都是石头垒砌而成,看得出建造得还算精致,却一副破败零落的样子。看至此处,林皓心里凉了半截,他很怀疑这儿还能有人居住。嗨,看看再说吧,他推开栅栏的木门,亮开喉咙:“请问屋里有人吗?”   一声喊后,隔了大约五、六秒钟,才有了应声:“是谁呀?”随着话音,从一间屋内走出了一个约莫六、七十岁的老妪,看到林皓,愣怔了一下,上下打量着他说:“小伙子,一看你就不像本地人。到我们这荒山野岭的,是不是迷了路了?”   “不是不是的,”林皓说,“我想向您打听个事儿。请问华余教学点离这儿还有多远啦?”   正说着话,屋里又出来一个和那老妪年龄相仿的老翁,应该是老妪的老伴,他接过林皓的话头:“华余教学点?翻过我们这道小山梁就到了。大约离这儿还有六、七里地吧。好像学校已经没有多少学生了,学校近期就要撤并到乡里了,你去那儿干什么?”   听说就快到了,刘皓心头一喜,回答道:“我有个大学同学叫窦豆,听说她毕业后就是到这个学校教书的,我来看看她。”   “哦,是找窦豆那个闺女啊,”老翁面露赞叹之色,“那可是个好闺女啊!我的孙子就在她手里读四年级。孙子说她一人兼教多个年级,另有两个代课老师协助她。其实,像她那样的大学生哪有分配到村一级学校的,她非要来。”   “那学校就只有三个老师吗?”林皓问。   “是啊,”老翁说,“几年前,学校也有四个正规师范学校毕业的,后来走了三个。也难怪,谁愿意待在这啊。唯一留下来的那个吴老师,听说也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现在退休了。那吴老师不愧是高材生,教学水平特别高,而且很负责任,窦豆那闺女能考上县城重点高中,还真亏了他。”   “老头子,你哪那么多费话,别耽误了人家的事情。”老妪抱怨着老翁,又转头望了望远处林皓的车子对林皓说,“你不要开车,不要顺那条山路走,那是向西南的路,学校在东南。向东南去,只有我们自己踏出来的小路,坡又陡,只能腿走的。就从这儿直接向东南上坡,翻过这道山梁就看见了。那儿也没有其他的房子,你看到有房子直接过去就是学校了。”   林皓望了望自己的车子,无可奈何地说:“好吧,幸亏过来问您,要不然真得绕远了。请您有空时帮我把车子望一望。”   “你放心,这儿方圆几十里地的人家,我们都熟悉。而且大部分人家,已经响应政府的扶贫号召,搬到乡里统一规划的房子去了,你的车子不会碍事的。”老翁说。   “ 那多谢您了!”   林皓说完,辞别了两位老人,把裤脚挽了几道,踏着曲折的似有若无的山路,向山东南翻了过去。   在林皓的想像中,我国大西南的山,要么像三峡那样重岩叠嶂、怪石嵯峨,要么像桂林杨朔的喀斯特地貌那样千沟万壑、奇峰峻岭,却没有像他正翻越的这样的山岗:乱石堆积,疮痍满目,植被稀缺,极少生气。山区的气温凉了很多,林皓却爬得汗水涔涔。   紧赶慢赶间,终于来到了山岗顶部。林皓长吁一口气,顾不得坐下歇息,迫不及待地举目远眺。因为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遮挡视线,远景近景一览无遗。果然,约莫三、四里路的光景,坐落着一套不大的院落。院落中央,竖着一根不怎么高的旗杆。一面褪了色的国旗,在山风吹拂下,正猎猎飘扬。   两天多来,开车横贯四省一市,奔波近五千里,沿途只停下短暂休息两次,旅途劳顿自不必说,这真是一次非同寻常的经历。现在,朝朝暮暮牵挂着的窦豆和她任教的昭觉县华余乡陈沟教学点近在眼前了,林皓真是百感交集。他加快脚步,向学校走去。   林皓所来的方向是校舍的西北方向,等走近后,他便沿着学校四周的灌木栅栏,蹩向南面的正面。这儿的栅栏较密,爬满了藤蔓植物,从外面几乎看不清里面。林皓怀着激动而又忐忑的心情,轻轻推开栅栏的门,“吱呀”一声,一脚迈了进去。    ☆、《 莫使花笺染斑白》(三十三)      正对着栅栏门的那排校舍门口,垒砌着一张约三四米长的长条石桌。一个女孩面朝栅栏门方向,坐在石桌前,正低头全神贯注地在写着什么。她听到了门开的吱呀声,便抬起头来,看到正迈步进来的林皓,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啊”声,脸上惊愕的表情刹那间就凝固住了。   多少个日日夜夜,千百回魂牵梦萦,这惊不了天下的熟悉容颜!憔悴如斯却还是那么白净,遗落凡尘始终难掩芳华!林皓百感交集,快步走上前去,嗓子也带着颤音:“窦豆!”   那女孩盯住林皓的面庞,眼睛里似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呆了半晌,神情渐渐变得淡定而漠然。她放下悬在半空的笔,站了起来,礼貌地说:“请问你是林皓吧,我是窦豆的姐姐窦土。”   “你是窦土?”这一次,惊愕变成了林皓!他睁大眼睛,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女孩来:眼眸神态,说话的嗓音,甚至身高身材,都和窦豆一模铸就似的。只是,长发拂胸不是那翘天辫样,脸型也瘦削些许。林皓心里写满了怅惘,不解地问,“那窦豆呢?她不是也在这个学校吗?”   “当然在这个学校的。今天是周末,妹妹去家里帮妈妈干农活去了。我在学校代课,就留下来照应留守的学生,他们的家长都去外地挣钱去了。妹妹说她的大学同学林皓可能在这几天来学校找她,让我留意点,那肯定就是你了。”   “你家离这儿远吗?”   “远也不算远,十多里地吧,只要翻越一座稍大点的小山岗。”   “请你带我去好吗?”林皓恳切地说。   “你真的要去吗?”窦土眼角滑过一丝不可捉摸的轻笑,“虽然十多里,但都是山间小路,极不平整。这一去一来的,二十多里了。我还好,习惯了,就怕你吃不了这苦。”   “……”林皓瞅着窦土似乎泛着怀疑的眼神,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不妨事的,我的身体素质也好着呢!”   “好吧,那你稍等,我把这儿的七个留守学生先安排一下。”   说完,窦土走进屋里,倒了一搪瓷碗温开水送到林皓面前的石桌上说:“别着急,先坐下喝碗水歇歇。”又进屋里去了。   林皓没有坐,端起搪瓷碗,向水里望了望,喝了大半碗放下,开始打量起这所校园所在的整个院落:校园整体建在山坡上的一块被平整好的缓坡上,四围围着的灌木栅栏权作校园围墙。因地方小,三排都一式三间样式的用石头垒砌的房屋,又矮小又紧凑地在东北西三个方向围拢着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中央的场地被踩踏得非常平整,应该就算是操场了;操场北边的房屋门前,用石板方方正正地砌了一个小平台,平台中央树立着一根松木做成的旗杆。透过窗户,正对面的和东面的两排屋子屋里有长条形的疑似课桌排列,应该就是教室了。西面的那排,正屋房顶有烟囱伸出屋顶,室外晾晒着两床陈旧得严重泛色的薄棉被。   林皓想看看教室的情况,便轻轻走了进去。教室里有七个年龄大小不等的学生正在低头学习,窦土也正低头写着什么。   这也是教室?这也是教室!林皓心里打了一个寒颤。那长条形的疑似课桌原来是一排排长木板横放在垒起的石块上的;木板与木板之间,是矮了一截的木板,仍然横放在石块上,作为学生的坐凳;一块较大的长方形石板搁在垒高的石块上,作讲台桌用;黑板也是木板做的,被钉在前墙的石头缝里,有不少地方的黑漆已经剥离下来。让林皓欣慰的是,教室的亮点也不少:地面干净整洁;最后一排的木板上摆放的学习本薄非常齐整;两边和后面的墙上,用彩色条纸整齐地框着不同的专栏,有“国学经典”、“名著经典”、“校友风采”、“作品展台”、“理想翅膀”,里面都贴满了内容。那专栏的大字,是用黑毛笔书写的正楷字,笔锋遒劲利落。   林皓走到“国学经典”栏目前,看栏目内被分成了十一个小块。从一年级到九年级各占一块,每个年级都规定了必读书目,另外两块是“诗词歌赋”、“现当代名家”。令他惊奇的是,规定的内容都远远超出了他读中学时规定的必读书目。比如像中学时听都没听说过的王夫之的《读通鉴论》和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分别出现在七年级和八年级的必读书目里。林皓正满腹疑惑时,看到窦土已经抬起头来。但见她把手里写好的纸交给了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学生说:“夏萱萱,你把这纸上每个人的学习任务都安排督促到位,等我回来时检查。如果十一点半我还没有回来,你就把锅里的饭烧开,盛给他们吃,不必等我。”   窦土交代完,便走了过来。林皓怀疑地看看“国学经典”栏目,又看看窦土,嘴唇嗫嚅着,却没有说出什么。   窦土见林皓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笑说:“你想要说什么?”   林皓稍稍压低了声音,指着“国学经典”栏目问:“规定了这么多,学生看得完,看得懂吗?”   “是为这事啊,”窦土还是笑笑,转头向正埋头学习的学生,“姚思伟,你过来一下。”   “这个同学是六年级的,五年级栏目上规定的篇目你向他提看看吧。”窦土语气淡淡地说。   实在地说,这五年级规定的篇目即使林皓都有没读过的。他看到有《离骚》,正好是自己颇熟悉的,便问道:“请问‘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下一句是什么?”   林皓问过,心里就颇多怀疑,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姚思伟脱口而出:“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   这么神奇?林皓看他那稚气未脱的样子,又佩服又喜爱,便又追了一句:“这句是说让马喝咸水池里的水吗?”   姚思伟没有看林皓,只是挺直身子,目视前方,毕恭毕敬地回答:“不是,咸池是古代神话中日浴之处,也是专供仙女们洗澡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的?”林皓见他回答得一本正经,戏谑的话也脱口而出。   “老师讲的呀!”   “呵呵呵……”连一旁的窦土都被逗乐了。   林皓看窦土那花枝乱颤的样子,待她平静了,才又好奇地问:“这么多的书,他们哪里去找看的?”   “你问这个呀,请随我来。”   林皓跟随窦土来到西边的那间房子。刚一进门,他的内心就震撼不已:几乎所有的长条木板上,都整齐地摆放着图书。正对木板的墙上,张贴着年级的名称。   这么简陋的学校,竟然会有这么多的藏书,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你们学校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图书?”林皓穿梭在图书间,翻动着书问。   “是原来的吴老师买的,”窦土说,“吴老师的工资,基本上都资助了困难学生和购买了图书。吴老师是这个学校的灵魂!以前是,现在即使退休了也还是!他是校长,是老师,是学校各种规章制度的制定者。班级专栏的设计书写,各个年级学生读书篇目和学习内容的规定等都出自他手。即使现在退休了,我们还沿用他的一套。”   说着话,两人走出了屋子。窦土又歉意地对林皓说:“不好意思,请你再等会。我还要到厨房去安排一下。”   林皓赞许地笑了笑说:“不必着急的,你忙好我们再走,我陪你一起去厨房吧。”   “这……”窦土愣了一下,也笑了笑说,“好吧。”   进入西边那排房子的正屋,就是窦土所说的厨房了。一进门,刘皓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正对门的后墙边摆放着一张不大的木桌_____虽然陈旧,却是林皓看到的唯一像样的家具,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些碗筷,桌旁有四张石头凳子;西北的墙角用石头砌着一个锅灶,烟囱笔直向上,从房顶伸出屋外。   窦土先倒了一碗开水,递给林皓,然后从灶台边拿过野菜,蹲下拣择起来。林皓抿了一口开水,试了试热度,见并不太热,便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了个净光,啧啧赞道:“这水,竟比我们那儿的甜多了。”   窦土听这一说,眼睛抬了抬,看了看林皓,眼角又滑过一丝不可捉摸的轻笑:“这儿的水怎么能和你们城里的水比? 杂质多,不烧开了,还真不敢喝。 ”   “山里的水多天然呀,城里的水,一股消毒的□□味儿。”   “那是有些山里的水,树木葱茏,山青水碧,当然好啦。你看我们这儿,山大多光秃秃的,水都是低洼处集淌的雨水。”说到这儿,窦土噘了一下嘴,“估计你可能来,又没什么招待你的,就专门用大木桶把水完全澄清了再烧好等你的。要是平时,我们自己才没这么多讲究呢!”   林皓看着窦土噘嘴的神态,脑际闪过一丝怅惘:和窦豆多像啊,可惜我还没有见到她!等她说完了,沉吟许久,才接过话茬说:“唉,我既然来了,也就不会讲究的。入乡随俗,何况是来到这儿。”   “你要喜欢,那就多喝点。”窦土俏皮地一笑,站起身来,又给林皓倒满。   林皓望望又是满满的一碗开水,心里窃笑,但还是端起碗来,喝了半碗,打趣说:“呵呵,你以为我是水壶呀。”   说完,林皓走到南厢房门前,向里张望着。打扫得很干净的地面上摆放着一张张手工编织的草席,每张草席上都整齐地摆放着一床小被子和一个枕头,席子下面有被打得很齐的枯草节子露在外面。   林皓转过脸来,诧异地问窦土:“学生是住这里的吗?”   “是啊,”窦土一边把洗好的菜倒在锅里,一边说,“那屋是男生宿舍,北屋是女生宿舍。”   林皓听了,又走到北屋门口向里面望了望,屋里是同样的情景。他回到桌旁,默默地看着窦土把土豆切成块状倒入锅里,向锅里倒了一点油盐,放了一个竹蔑子,在竹蔑上又摆放了一些馒头,把锅盖好。   窦土忙好后,一抬头见林皓正表情凝重地看着她,不禁一怔,遂又故作轻松地说:“好啦,终于忙完啦,我们走吧。”       ☆、《 莫使花笺染斑白》(三十四)   虽然林皓对自己的体质颇为自负,却感觉总是跟不上窦土。窦土也总像戏弄林皓似的,林皓快,她也快;林皓慢,她也慢。好像她脑后长了眼睛,始终给林皓的是一个背影。林皓心想:这姐妹俩,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这么难懂!他忍不住提议道:“哎,你等等我,和我并排走好不好?”   “好吧,尽量吧。”窦土放慢了脚步,和林皓并排而行,脸上挂着不易察觉又难以揣测的笑,“其实,这山路,许多地方哪能并排走啊。你这大男子汉的,脚力能不如我?”   “我感觉还真的不如你。”林皓倒也豁达。   走了一小阵,林皓问:“你们学校一共有多少学生啊?”   “现在少了,还剩十七个。五、六年前高峰时,有一百一十多个。从幼儿班到初三,各个年级都有,教室不够用,就搞复式教学。后来乡里搞集中办学,撤并了许多村级学校。我们这儿离乡里最远,学生到乡里读书只能住校。一个学生一天的伙食费十元左右,都超过这儿一个普通人家全家一天的伙食开支了。而且,我们这教学点教学质量一直都很好,所以本村和附近村的许多人家都想把孩子送到这儿。”   “教学质量好,是因为吴老师吧?”   “当然是啦!”窦土眼神洋溢着敬佩,“你看我们教室墙上的那些专栏,都是吴老师创立的一套教学方案和教学内容。那可不是摆设和为了美化教室的,都是实实在在实打实的。你想啊,以前一百多个学生,公办老师五个,代课老师两个,师资紧张也还罢了,学生却是从幼儿班到初三,十个年级!教室最多时腾出了五个,没有专门班级,只能复式教学。如果按照传统的一节课四十或者四十五钟的模式,即使复式教学也是不可能的。”   “是啊,那怎么办呢?”   “提高学生的自主学习能力和互助学习能力呗!”   “……噢,真是该这样!我还一直对这些心存疑问呢。不过,想让学生自觉,好像也挺难的,何况他们都是认识水平不高的穷孩子……”   “我们靠的是教育和激励。吴老师自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幼儿班是认字认卡片,这不必说。自学生一年级起,便开始进行中华传统文化和传统美德教育,每个年级都有每个年级的教育内容,都规定在‘国学经典’里。其实中华传统美德,都包含在那些书里。吴老师把这些美德,概括为《礼记》中的三点,即修身、齐家、治国。就是要先修个人美德,包括诚实守信,刚正不阿,志向高远,自强不息等;再修齐家,包括尊老爱幼,夫妻和睦,兄友弟恭,勤俭持家,邻里团结等;最后是治国,这里不是治理国家,而是处世之道,包括热爱国家,爱岗敬业,秉公办事,重义轻利,礼貌谦让,尊敬师长等。老师在讲解国学经典时,就引经据典,联系实际,把吴老师概括的这些美德内容通过浅易的语言表述出来,让学生领会,从而让他们在认真学习和如何做人方面受到潜移默化的教育。”   林皓惊讶地听窦土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 ,钦佩地说:“你对吴老师教育的理念和精髓竟然会理解得这么透彻!”   “那是啊,”窦土自豪地说,“不能做到这一点,就不能做一个合格的陈沟教学点的老师。在我们周围的几个乡镇,人家如果听说你是在陈沟教学点任教,一定会敬佩不已呢!”   “哎呀,现在连我都对你们非常敬佩,贫穷、落后,却能自强自立!这是最难能可贵和值得人尊敬的!”林皓由衷地说,“我还想知道,你们激励又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校友风采’呀,你还没有看过这个栏目里的内容吧?”   “当时仓促,没赶上看。”   “那又要让我费话了,”窦土撅着的嘴巴漾着笑意,“吴老师在我校任教已经有十多年了。他来后不到几年,学校的教学质量就有了大幅度攀升,此后一直稳居全乡第一。有不少学生考入了县重点中学,又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又走上了各自的工作岗位。这些有出息的学生的事迹,便成了激励现在学生走出穷山沟,努力学习的榜样力量。”   “唉,既然吴老师这么敬业,有能力,领导为什么不推荐、提拔他去重点中学任教?那样的话,他发挥的作用应该能更大。”林皓叹息说。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啊!”窦土也叹息起来,“吴老师是一个正直无私的人,在我们的心里,他几乎是个完人。但,这与现实有时是格格不入的。比如评职称,吴老师是师专毕业,学业是大专。而中学一级教师以上的职称必须要本科文凭,并且要发表一定量的论文,这是硬杠杠。现实情况是,大家都知道,为了评职称而后期获得的本科文凭,几乎都是花上万元函授学习买来的。你只要交了费用,到时过去考试就行,很少有不过的。论文也是,你水平再高,人家也一般不发表你的。而交了钱,哪怕再普通,也会发表。甚至是你只要交了钱,论文人家弄,署你名字。更离谱的是,有的书、杂志,全本都是为了发表评职称的论文而出版的,出版量不多,正好是有多少个出了钱的作者,就出版多少本,邮寄给他们人手一本,以资评职称的加分证明。这是所有中国教师人尽皆知的现实。吴老师深恶痛绝于这种倒逼教师作假的‘国粹’规定,宁愿一辈子评不上高一级的职称,也不去弄虚作假。而他平日又忙无教学,没有时间去做那种实打实的自学考试,所以至今他退休了,还是中学二级教师。而许多四十岁左右的老师,已经是中学高级教师了。听说也有不少和他相处好的朋友劝他要顺应社会潮流,无奈他就是不听。再比如在教学上,听说他刚毕业时是分配在县城中学,学校要求教师必须按固定格式手写备课笔记,他却说一线教师本来就很累,还要浪费大量的精力去写只为了应付检查的备课笔记,这是形式主义。他自己只在他的教本上搞摘记批注式的备课,拒绝手写式,更拒绝按格式书写,这样就被以目无领导的理由而调到了我们华余乡中学,不久又因为同样原因,被调到了陈沟教学点。在陈沟教学点,因为条件差,太偏僻,公办教师都争着找门路往乡里调,老师便走马灯似地换来换去,唯有吴老师一直待在这儿。因为教学质量搞得好,他便一步步被提拔为校长。其实这儿的校长,几乎没人想来做。”   “噢,原来是这样……”林皓唏嘘起来,   眉头拧出了几道深深的沟纹,“怎么老实、正直的人总是吃亏?”   沉默了好一会,林皓才重新开口:“我以前听窦豆说,你不是去打工的吗?”   “……”窦土一愣,翻了翻她那双同样清澈的大眼睛,只是淡淡一笑,并未作答。在林皓的等待中,窦土忽然用手一指,“看,到了,那冒着炊烟的就是我家。”   一处山坳间,一个不大的村落映入眼帘。才十点出头,离晌午尚早,一缕炊烟从一户人家的屋顶袅袅升起。林皓正诧异间,只见一条灰色的小狗已经飞奔而来。林皓一惊,迅速低头,抄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块握在手上。窦土看见,莞尔笑道:“看你慌的,那是我家的慧慧!每次我回家,只要翻过这道梁,它就会知道,并用这种方式来迎接。”   窦土说完,环起右手食指,放入口中,吹出了一声悠长的哨音。慧慧听到哨声,猛一个刹车,趴在地上,摇动着尾巴。   等林皓和窦土走近了,慧慧才起身,摇头晃脑地用身体摩擦了林皓的腿部几下,又快活地向窦土家里的方向,一步三回头地带起路来。   窦土笑对林皓:“看,你多么受欢迎!就像我们家人似的。”   林皓心里一热,眺望着快要走近的窦土家的屋门说:“对这儿,我竟有一见如故之感。真不知道,窦豆看见我时,会是何种表情。”   “你想有什么表情?欢呼雀跃,热泪盈眶?想得倒美!”窦土白了林皓一眼,心里窃笑。   待近了家门,窦土大着嗓门嚷道:“妈妈,土土回来啦,”   屋内,窦妈正把刚蒸好的馒头从锅里端出来,听了声音,猛地一愣,赶紧把那屉馒头放到桌上,一边用围裙揩着手上的水,一边快步走了出来。   林皓一见窦豆的妈妈,连忙彬彬有礼地问候并介绍自己:“阿姨您好,我是窦豆的大学同学林皓!”   窦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林皓,喜不自胜地说:“我听闺女说起过你,来来来,快请屋里坐。”   “好的,谢谢您。”林皓客气着,同时异常纳闷:怎么不见窦豆出来?待到进了屋子,心里已凉了半截_____根本没有窦豆的影子!   “哎,阿姨,请问窦豆呢?”还没来得及坐下,林皓便迫不及待地问。   窦妈望了望窦土,稍停片刻,才歉意地说:“哎呀,真、真不巧,她去乡里吴老师家去了。听说吴老师有不少事情要和她商讨呢。”   “哦,那估计她什么时候能回来?”林皓问。   “这,不确定吧,”窦妈思忖着说,“每次闺女去,吴老师都会留她吃午饭的。不久这儿的教学点就要撤销了,吴老师能不留她多谈多交待些事情?所以呀,下午回来得不会早。”   林皓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怅然。窦土看他一副落寞的样子,宽慰他说:“早回迟回,反正她下午一定会回来的。”   “是啊是啊,”窦妈也很觉过意不去,“来,这新做的馒头,都老粗面做的,不要嫌弃呀,先吃点。”说完,窦妈赶紧拿了一块热气腾腾的馒头,递到林皓手里。   “哎呀您见外了,”林皓赶忙说,“您是窦豆的妈妈,您做的东西,我都会喜欢的。这粗粮呀,有时比细粮更利于人体健康的。”   窦妈脸上乐开了花:“你们城里人呀,衣着、气度不凡,连这话都说得好听。”   窦土心里的甜蜜掩饰不住地写到了脸上,“那,那你就多吃几个。”   林皓一边咬着馒头,一边看着那足有五大屉子的馒头,疑惑地问:“唉,阿姨,您弄这么多馒头,这气温,一时半会儿能吃得了吗?”   窦妈笑笑: “这是弄给闺女学校那些孩子吃的。那么多孩子,过几天就要蒸一次,哪能吃不了?”   “那,那些孩子自己家里不带吃的吗?”   “留守孩子,家里哪有人?不是留守的,中午也没时间赶回家吃饭的。”窦妈说。   “那,每几天就要蒸一次,这负担……”林皓的话音里带着探询。   “你是担心这个呀,”窦妈说,“我闺女的工资,每月也有近两千了。如果真不够,吴老师那边还有呢。其实如果只是弄馒头,工资是够的,关键是,还要拿出相当一部分给在县城读高中和已经读了大学的那些家庭困难的孩子。”   “那,应该是不够了吧?”   “想那么充足,怎么可能呢?”窦土插话说,“有一份力就尽一份力呗。一直以来,凡是家庭困难而且学习勤奋的学生都得到过吴老师的资助。在读书时,他们都受过‘修身、持家、治国’的系统教育。毕业后,他们都不会忘本,知道吴老师一个人的工资是微薄的,而需要受帮助的学生是很多的,饮水思源,他们都会从自己工资里挤出一部分,打到吴老师的工资卡里,供吴老师统一支配。而吴老师自己,却住在原来他在华余中学分配的旧住房里,自己有肺炎也舍不得去看。现在教师的待遇提高了不少,哪个教师在县城没有购买商品房?吴老师没有,他还骑着他那有长长大杠的老式自行车……”说至此处,一直笑意洋溢的窦土竟哽咽起来。她自知失态,慌忙用袖口揩去了眼角的泪水。   窦土的妈妈心疼地看着窦土,又转脸向林皓,不好意思地说:“我家豆豆从小学读书到大学毕业,如果没有吴老师的教育和资助,是不可能有现在的出息的。以前,我们家里太穷了,连面食都吃不起,每顿都是土豆野菜,吃得都反胃了。现在,豆豆有出息了,再也不需要人家来资助了。每月拿了那么多工资,我们也吃得起白面馒头了。她把余下的工资都拿出来,再去资助其他学生,这还有什么不应该,不感到知足的?”   一股暖烘烘的热潮,如海啸过境,迅速盖过林皓的头顶,漫过大脑、双耳、眼睛、两腮,及至全身,使林皓感到,他瞬间泡在了无边的感动和愧悔里:远在祖国西南边陲的最普通的山里人,他们用自己最淳朴的方式,诠释着别样的义薄云天,传承着中华民族自强不息、艰苦奋斗、饮水思源、无私奉献的高贵品质。他想起了自己中学时代每月十万元左右的恣意挥霍,以及每次都花费不菲的动辄郊游、宴请和飙车等,那绝不是年少轻狂的“不识愁滋味”,而只能是一种读书甚少的认识上的肤浅和无知!他也想到,那些不断充斥于媒体的一则则明星的花边新闻,暴发户的争相炫富,贪污腐化官吏的拙劣表演,是何等的苍白和不堪!这些变幻着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跳梁者们只能会让   朱自清先生们“心里颇不宁静”,也会在鲁迅先生们的世界里“都不留什么痕迹”而灰飞烟灭!林皓还记起了鲁迅先生作品里的一段话:“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生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______也许,多少年后,这些默默传承着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普通人,才是能真正挺起民族脊梁的人!我能认识他们,正是我一生的幸运!   想至此处,心念既定。林皓伸出左手掌,抹去了自己双眼噙着的几欲流出的滚烫泪水,对窦土说:“我想去拜访吴老师,也正好把窦豆带回来,这样她回来就会更方便些。既然吴老师家就住在华余中学里,我到学校去问,应该能找得到吧?”   窦土和窦妈对视了一眼,对林皓说:“当然能的。不过,这小半天来,你已经走了这么远的山路了。再翻山越岭,我怕你身体会吃不消。”   “呵呵,不会的,”林皓故作轻松地一笑,“你们都做了那么多,我即使累点,又算得了什么?这里去乡里的路是怎么走的?”   “唉,很烦的,”窦土说,“先要从这儿向东南翻越十多里的山路。这十多里,别说是大车,自行车都没法骑。然后才是十七八里的小路。这十七八里,如果遇上赶驴车或者骑自行车的,请人家带一程还好,没有就只好靠自己了。过了这两段,到三道沟那儿,就是公路了。幸运的还好,不幸运的,等车又要等个一小时左右。所以呀,没有特殊的事情,我们谁都不愿去乡里。那些领导说要撤销这儿的教学点,这不单是钱的问题,还要安排个校车才行。即使有校车,有不少学生周末回家,也还有二十多里的山路要腿走。”   “这么烦啊!那窦豆下午回来,不又要费很多周折了?”   “那必需的呀!哪一次不是?”窦土说。   “那我要早点去,要不然她提前回来,和我路道相转,错过了,她就又要受苦了!好在我车子就停在那小路尽头的不远处,我要少走多少路。”林皓转脸向窦妈,“那我先告辞了,我一定还会再来看望您的!”   “现在天要中了,你吃过午饭再走吧?”窦妈说。   “不了,谢谢您。我车里也带了吃的,况且我已经吃了馒头,不饿了。”   “那就再带两个,给你路上吃。”窦土又拿了两个馒头,硬塞到林皓手里。   林皓看看手里的馒头,无奈地笑笑:“你呀,水也让我喝了那么多,现在馒头又是!”      又是近二十里的山路,饶是林皓体质再好,也有了虚脱感。有几次,他稍事休息时,一想到窦豆可能提前回来,赶紧又硬撑着起身前行。   进了自己的车子,林皓顺着开过的来时的小路,不再摸索,一直上了大路。从三道沟到华余街这条公路,就是林皓上午过来的路,一共才四十多里的路程,虽然没有平原的路那么一马平川,但路况还不错,车辆又稀少,因此只花了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便在下午接近一点时到了华余街头。   华余的街太小了,打听到花余中学的所在地,只消五分钟,林皓便来到了学校门口。他停好车子,步行入内。几经打听,在一排砖混结构的瓦房中找到了吴老师家。   门是虚掩着的,林皓环起指背,轻轻叩击。   “谁呀?请进来吧。”   林皓抑制住激动的心情,轻轻推开了门。    ☆、《 莫使花笺染斑白》(三十五)      屋内一览无余,只有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妪坐在放倒的小木凳上,拣择晒干了的植物根茎。内屋的房门敞开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真是铁鞋踏破,芳踪难觅!失望的潮水又一次漫过林皓的全身。   老妪抬起头来,见是一个相貌俊朗、气度不凡又一脸谦逊的年轻人,连忙起身:“请问你找谁?”   “我找吴老师,我的同学窦豆听说来了您家。”   “窦豆?没有啊,她前天上午来过的。不过,也许今天她只是到学校来,并没有进我家门的。这样吧,老吴在学校操场边那儿打乒乓球了,我去叫他回来你问问,他应该知道的。”   “哦,就是刚进校门的左侧的那个操场吗?我看到有几个人在那儿打乒乓球的,那我自己去吧。”   操场边上,有一溜排的乒乓球桌,七、八个老师模样的人正热火朝天地不断轮换打着对局,没打的人则在旁边呐喊哄闹。林皓走近,看到除一个花甲老者外,其他都是三、四十岁上下的中青年。想必那老者一定就是吴老师了。   其时,那老者正四顾无暇地和一个青年打着对局。但见他面容清癯,精神矍铄,球拍翻转,动作娴熟,只是偶尔发出一两声咳嗽。   等一局终了,重新换人后,林皓才走上前去,向那个正揩着额头汗水的老者问道:“请问您是吴老师吗?”   老者经此一问,才注意到了林皓。他仔细打量着林皓,隔了几秒钟,才好像明白了什么似地说:“我就是。莫非、莫非你是林皓吧?”   “是啊,是啊,我就是林皓。一定是窦豆向您提起过我吧!”   “是的,当然是的。”吴老师满怀欣喜地说,“想不到,你还真千里迢迢地来找她了!”   “那她现在在哪里?”林皓迫切地问。   “别急,请先到我家坐吧,容我慢慢告诉你。 这操场上,怎能是待客之地呢?”   路上,林皓渍渍赞叹:“没想到,您的身体还这么健朗!”   “老当益壮,老且益坚嘛!”吴老师乐观地笑道,“没办法的,再不锻炼,身体就垮了。”   “那,您以前不是这样健壮的吗?”   “当然不是啦!我以前有肺炎,经常病恹恹的。那还是在二十多年前吧,是到陈沟教学点的第四年,先是经常莫名其妙地咳个不停,一查,原来是患了肺炎。去县医院看了几次,每次都是只管当时,后来一遇天气转凉,就会复发。咳嗽严重时,夜里无法睡觉,白天上课时,话都说不出完整的一句,已经严重影响教学了。那儿教师本来就缺编,我不忍请假。没有办法,老伴就替我去寻土方子,经人指点,找来野菜野草,晒干熬水喝……”   “也许市级以上的医院能更好点……”林皓说。   “不不不,那要花好多钱的。”吴老师连忙摆手,“每次去县医院,都花钱如流水,而且效果也不明显。市级医院,花费肯定更多。有同学向我建议,多运动,多健身,增强体质,与病灶抗争,比吃什么药都强!哎,你别说,坚持了这七、八年,咳嗽虽然还有,但只是间歇的,比以前好多了。这身体,也强健多了!”   到了吴老师家,吴老师搬个凳子请林皓坐下,又倒了杯开水,很客气地说:“小林,家里寒酸,待客不周,请你务必谅解。”   “哎呀,您太见外了,到您这儿,我还有什么讲究的?”   待林皓坐定后,吴老师方才坐下,微微笑着,注视着林皓期盼的眼神,缓缓说道:“小林呀,窦豆现在在陈沟教学点了。”   “哦?”林皓一听,非常意外,“她不是来找您的吗?不可能这么快就回到学校了吧?”   吴老师闻言,还是微微笑着:“她现在确实是在陈沟教学点了。至于为什么会这么快,你很快就会明白的。前天,她曾经来我们学校,并来到我家,跟我谈了很多。其中既有陈沟教学点撤销后相关事情的安排,也有关于你俩的事情。”   “关于我俩的事情,她怎么说的?”   “你可否先告诉我,你的打算是什么?”   “我想等学校撤销后,带她离开这儿。以她的才能,在这儿久了,就被埋没了。我也爱她,希望能和她一起去开辟一种崭新的生活!那,学校何时正式撤销?”林皓迫切地问。   “按照部署,就在下周一,陈沟教学点的学生要全部安排到华余中心小学和华余中学来上课,窦豆也要来华余中学任教。”   “这么快?!”林皓颇觉意外,也颇感兴奋。   “是的。” 吴老师凝视着林皓的面庞,柔和的目光中蕴含着满满的慈爱,沉吟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你想她随你一起去,可是……她心里,有太多的担心啊!以她的品格和心地,即使你见了她,不解开她的这些心结,她也不会离开这儿的。前天,她和我说起你要来,说你一定会劝她离开这儿。她说了她的担心,我开导她,她却未置可否。”   林皓恳切地问:“她担心什么?请您说说看。”   “首先,她担心的是那些家庭困难,学习勤奋,学业正处于上升期的学生。怕他们因她的离开,因换了学习环境,而影响学业。每一批孩子,在我们传统文化和现实激励的双重教育下,总会多多少少地冒出一些富于进取精神和可贵人格的可塑之材,窦豆当年也是。现在窦豆最担心的,就是这部分学生。窦豆既是这些学生学习内容和学习行为的组织实施者,也是他们学习和做人的楷模,是他们前进的动力和主心骨。离开了窦豆这一主心骨,谁也不知道,这些学生的未来,会受多大影响。”   “是啊,这的确是一个眼下必须面对的现实问题。”林皓深思道,“教育方式的脱节和变化,至少在一定时期内是有适应期的。那些孩子,我见过一些,他们互助合作的自学能力以及好学、博学和坚韧进取精神让我感叹。也许,他们是未来的一个又一个品学兼优的窦豆!无论如何,不能误了他们……”   沉思良久,林皓又开口问道:“ 那窦豆还担心什么?”   “小林,你知道,窦豆是一个心气很高、富有主见的女孩。哪怕你再富有,她也不愿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花瓶。她爱你的非但不是因为你的富有,反而担心富有会拖累你俩的幸福。另外,她也是一个充满理想主义的女孩。她说她已经爱上了教师这一个职业,期盼能通过她的努力,把越来越多的和她曾经一样贫寒的学子送入大学的殿堂。可是现在,你却来了,即将带她离开这儿,即将使她不得不面对她不一定喜欢的职业。前天她和我说起这些时,你想象不到她处于矛盾心态的内心煎熬:选择深爱的人却不得不离开深爱的职业和深爱的学生,选择深爱的人却不得不面对不明朗的未来!小林,你说窦豆内心,是不是深陷担心和苦闷之中?是不是也无法面对曾和她有过约定的千里奔波、一腔热血的你?”   “哦,是啊,”林皓喟叹不已,自言自语道,“原本以为,我来带窦豆离开,是为了爱,是为了和她一起开辟美好的未来。殊不知,我却是在以一己私念,让她倍感为难,备受煎熬……”   吴老师见林皓脸上泛起了懊恼自责的表情,也甚感歉意,宽慰他道:“小林,其实我也希望,窦豆能离开这儿。海阔方凭鱼跃,天高才任鸟飞。以她秀拔才具,这穷山沟,绝不应该是她久栖之地。”   “您说得对,”林皓思忖着,“这大半天来,我看了太多,听了太多,也思考了太多。耳濡目染,都震撼着我的心灵。那些品学兼优的孩子的未来,窦豆以后的职业以及她的理想,您的统筹支配资助资金的运作模式,都促使我思考去找到一个点,来把这些问题联结起来,统筹兼顾。欸,吴老师,您听说过成华学校吗?”   “没有,愿闻其详。”   “我也并不是很了解。只是记得,在我读初中时,有一次,我们学校的大门口贴了一张成华学校的海报。大致是说,学校位于广东某个地方,是某位富商个人所办。这位富商年少时曾家境贫寒,后得到一位好心人资助读书,一直到大学毕业。他发达成为亿万富豪后,也效仿那位好心人,兴办连锁的成华学校,向全国招收家庭困难但学习优秀的学子,免费供其读书,直至大学毕业。那时听身边人讲,成华学校的知名度在全国是非常大的。后来听说,成华学校因那位富商的经济不堪重负,才逐渐停办。但,这个学校,却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启示……”   “哦?请说说看。”吴老师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我即将掌舵的金兰集团旸州分公司,集团内部有一个职工子弟学校,是一所包含小学、初中到高中全部的全日制学校。学生有近两千学生,几乎都是本单位职工的子女。我想在校内辟出一个对学生免除包括生活费在内的所有费用的校区,由窦豆负责,把这儿所有的学生中的可塑之材都带过去。您知道,现在扶贫是中央层面全国范围的,我们那儿也是。我曾经为扶贫到乡下搞调查,也见过学习勤奋的贫寒学子,给我留下过极深刻的印象。我虽然没有成华学校老板那样的实力,但暂时为华余乡,为我们旸州市这小范围的贫寒学子提供免费读书还是不成问题的。等以后这些学生有出息了,我可设立一个专项账户,供他们返哺学校,把这一良心蛋糕不断做大,形成良性循环。”   吴老师用心地聆听着,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赞赏之情溢于言表:“小林,窦豆遇上了你,真是幸运!她没有看错你!你不但人性好,也思维缜密,富有远见和气魄!只在短时间内,就给出了化解窦豆所有心结的最优化方案!等窦豆知道了这些方案,她该会多么惊喜!”   林皓谦逊地说:“吴老师,您过奖了。我想对您有一事相求,就是想把您的那一套教育理念和教育措施引进过去,真希望您能老骥伏枥,不吝指导。”   “小林啊,你只要不嫌弃我的那一套教育方式迂腐而不堪其用,我当然愿意。真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吗!但是,你请放心,窦豆的心性很高,我的老方法只能算作抛砖引玉,她的不断更新的教育理念只会比我更胜一筹,已经能够独树一帜了。马上陈沟教学点撤除了,如蒙不弃,我的那一整套图书你悉数带去,也算尽我的绵薄之力了。”   书声琅琅的校园,勤学不辍的学生,挥斥方遒的窦豆……,好一幅醉人的美丽图景!在美妙的憧憬中,林皓又想起了窦豆,他黯淡了目光: “可是,我来了这大半天,跋涉辗转,至今还没有见到窦豆一面。我真不知道,再去陈沟教学点,是否能见到她……”   “这样吧,我陪你一道去。这一次,你一定会见到她的。”吴老师说,“陈沟教学点,我在那一共待了二十六年,几乎是我此生最值得回忆的韶华啊!我想最后再去看它一眼!”      紧赶慢赶间,林皓和吴老师终于迈上了山岗顶部。举目远眺,熟悉的院落再次跃入眼帘。   吴老师回望刚刚翻越的山路,动情地说:“这条山岗,真不知翻过多少回了。一草一木,一弯一坡,还都那么熟悉。”   林皓也深深感叹:“真难想象,就是这样的穷山旮旯,却走出了那么多有出息的大学生!而这一切,又都是因您在,才兴旺了这一方水土!”   走下山岗,拐过院落侧面的栅栏,走到栅栏门边。吴老师推门而入,林皓跟着走了进去。   透过窗户,教室里似乎并没有人。循声觅迹,两人来到了阅览室。窦土正和那七个学生在收拾图书,向一个个缝制好的布袋内整齐地摆放。   窦土先向林皓微笑着点点头,以示招呼。然后才意外地对吴老师说:“路这么远,您怎么来了?”   吴老师笑着回应道:“我再不来,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来了。毕竟我在这儿待了整整二十六年!”   林皓探询的目光看看窦土,又看看吴老师。吴老师心领神会,神秘莫测地对林皓笑笑,爽朗地说:“请放心吧,我来问问她姐姐!”   说完,吴老师向窦土招了招手。窦土随吴老师走到屋外的旗杆下,两个人在那里轻声地交谈着。过了一会儿,窦土来到门口,脸部挂着俏皮的笑,对林皓说:“嗨,你出来一下。”   林皓来到门外。窦土紧抿嘴唇,注视着一脸迷惘的林皓,又低下头去,想了想,嘴角挂起一丝羞涩的笑意,终于扬起面庞,柔柔地问:“听说,妹妹和你一起去,也还是教书的呀?”   “是啊,她喜欢,我就要做到!”林皓始终静观着窦土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举止,虽然困惑,内心早被逗乐了,便也学着她的调皮样,回了一句。   窦土嗓音还是那么细柔,再次问道:“那,我妹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对她如此专情?”   这一次,林皓看着窦土那双清澈澄明的少女眼眸里折射出的一本正经的困惑,没有笑,而是仰头向天,把目光投向那深不可测的远山,悠悠说道: “真正的爱情,是没有理由,也没有答案的。它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对某一个人的特有感觉。与相貌、金钱、地位都无关。爱人眼里的牵肠挂肚,在外人看来,也许不可理喻。但,却是一种真真切切深入骨髓的切肤之爱!”   林皓收回目光,环顾了一圈这一曾让他心灵震撼的校园所在的院落,继续说道:“人之魅力,初识在外表,再识在内涵,永驻于心在灵魂。灵魂即思想、理想。一个有理想,有信念的人,在生活中,绝不会巧言令色、争风吃醋、狗苟蝇营、锱铢必较。而一定会是个恢宏大度、胸无芥蒂,不汲汲戚戚于富贵贫贱之人。这样的人,你会担心,与你相处不好?你会担心,在你落魄时弃你而去?你会担心,和你不白头偕老?!”   窦土睁大眼睛,看林皓叽叽呱呱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待最后一串连珠炮般的排比句说完,她的心里就像喝了一罐醇香的蜂蜜,而齿缝里,却脆生生地蹦出了一句揶揄林皓的话:“原来你是聪明人!”   “嗯?”林皓不解地。   “自己去猜!”窦土撅嘴笑道,“不过,你过关了!”   “嗯?”林皓又是不解。   “你稍等,别乱动!”说完,窦土自顾自地走进了屋里。   大约过了十分钟,在林皓狐疑不安的等待中,一个穿着紫色夹克衫,梳着翘天辫,扎着翠绿色丝带的女孩从屋内走了出来。这不是刚入大学报到那天邂逅的窦豆吗?物非人是,莫非时空错乱了?林皓一时竟心绪乱码、张口结舌起来。   窦豆径自走到林皓面前,面部带着窃窃的笑,大方地伸出手:“林皓,欢迎你!”   林皓赶忙伸出手:“你,怎么会穿着这一套衣服?”   “怎么,我穿上这身第一次见你的衣服,来隆重地欢迎你,不高兴吗?”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只是,我一时激动,脑子都堵塞了!”林皓嘻嘻傻笑。   “又贫嘴!”   “哎,这大半天来,你干嘛躲着我,害我走了那么远的路!”   “没有啊,我几乎一直在你身边!”   “嗯……噢____,”林皓恍然大悟,“原来,窦土就是你!”   “呵呵,是的,这里没有窦土,只有窦豆,我姐姐确实是去外面打工了。这是我的精心策划,是为了对你考试,让你这么娇贵的公子哥,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让妈妈,让吴老师都了解了解你,看把我托付给你是否放心。现在,我向你公布成绩,你的得分是,优秀,九十分!恭喜你,过关了!”   “呵呵呵呵呵……,”林皓爽朗地大笑起来,“说我聪明,你呀,比我还要鬼精、聪明!欸,我哪里被扣了十分?”   窦豆一嘟嘴:“是我扣的!妈妈、吴老师都给你一百分嘞,开心吧?!可我,只能给你九十分,你竟然不知道,窦土就是窦豆,还说爱我,你也太不了解我了吧!”   “噢……,”林皓大悟似的,“可是,怪谁呢,大学四年,你包装得那么严实,近在咫尺,却像远隔千山万水似的。”   “呵呵,累了你这大半天,却还有精神使坏!”窦豆说着,不知是高兴,还是激动,眼里汪满了泪花。   不知何时,学生们已经把图书整理好了,都来到门外等待窦豆的其它吩咐。吴老师还站在原地,欣慰地看着这一幕喜剧。   窦豆转向吴老师,征询道:“吴老师,既然许多孩子要随我去读书,那明天下午,他们的被褥行李就不往华余中学搬了吧?”   吴老师略一沉思,来到林皓身边:“小林,你那边安排,应该需要时间吧。这些学生,是否先到华余中学学习一阵子,免得他们的学习脱节?”   林皓说:“不必了,在路上我已经考虑过了。学习如逆水行舟,拖不得。如果他们去华余小学和中学,还未适应,就又要离开,去我那儿,又要适应,这不利于学习。所以,我们要抓紧。我看,吴老师,是否让他们明天准备一天,也和他们的爸爸妈妈道个别,毕竟都孩子,都第一次出远门。后天,也就是下周一,他们都到三道沟路头那儿集中。我包个客车,把他们送达西昌,从那儿坐火车去旸州!”   “我看行!”吴老师高兴地说,“没想到,你会想得这么周到。”   “那,我就赶紧去准备了,今晚我就去西昌,为他们专门预订一节车厢。窦豆,这儿的事就都交给你了。”   “好吧……”窦豆眼里又泛起泪花,“每一次,都让你来去匆匆,时间,总是不能静止……”   林皓爱怜地看着窦豆不轻易外露的伤感,真想上前,为她抚去眼角的泪痕。可面对身旁这一双双注视的眼睛,他摁下了自己的念头,一转念,从紧贴于胸的衬衫口袋里,掏出毕业那天窦豆留给自己的纸笺,递了过去,说:“看,这只燕子,我一直带在身边。现在,先留给你,后天,你和她一起飞出这座大山吧!”   说完,林皓和吴老师,又依依不舍地踏上了来时的路。   窦豆目送着他俩渐渐远去的背影,心潮翻涌。百感交集中,她低头看向手里的纸笺,上面已经被林皓的汗水沾湿了一大片。心念一动,她拿起纸笺,想嗅一嗅林皓遗漏的汗香,忽然看到纸笺下方,被林皓题了一首小诗在上面,便嗫嚅着嘴唇,念道:   《纸燕》   巧手折燕搴帘来,   泥融筑就心巢开。   谁言片纸轻且贱,   莫使花笺染斑白!   ______全文完______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